腥風血雨裏的南明短命王朝（五十五）

清廷官員多人上疏指摘鄭成功虛與委蛇耍花招並不真心歸順，連原本積極主張招撫並充當保人的浙閩總督劉清泰都上密奏說：“撫局之變，不可不防，則剿局之備，不可不早”。諸多大臣力主要“厲兵秣馬以應變”。

在一片討伐聲中，身居虎穴的鄭芝龍深感恐慌，他知道自己的生死榮辱取決於能否幫著清廷招安兒子鄭成功。他上疏清廷一麵斥責鄭成功“索求不止，致使詔使往來頻繁，其罪並非不深”，一麵又婉轉代為解釋，列舉鄭成功對清使如何恭敬，有“親親敬主之心，則終非叛臣逆子”。對於鄭成功拒絕剃發，鄭芝龍將責任推到鄭成功親信下屬官員身上，說：“且其五六名親信下官，不願剃頭，從中梗阻挑唆，以致稽遲”。鄭芝龍並以恨鐵不成鋼口吻說他“恨不能親揪鄭成功之頭剃發”，最後鄭芝龍獻策建議清廷準許派他次子鄭世忠同欽差一起赴閩，“臣次子鄭世忠，現為侍衛，每日侍從皇上，------伊與鄭成功情如手足，朝夕相處。若上傳皇恩，下述父言，婉言開導，則鄭成功勢必心悅誠服。倘若眾官內有一二人阻撓歸順，鄭世忠則以君父之名，將其立斬，以遏恣意妄為者。”清廷經過王，大臣會議討論後，同意采納鄭芝龍建議，對招降鄭成功做最後一次努力。順治十一年（1654年）六月二十八日，清帝再次頒發敕諭給鄭成功，其中除了重申封海澄公，掛靖海將軍印，給予泉，漳，惠，湖四府駐紮軍隊外，對鄭成功的其他要求斷然拒絕。並且警告他“今如遵照所頒敕印剃頭歸順則已；如不歸順，爾其熟思審圖，毋遺後悔。”

八月十三日，清使者同鄭世忠以及鄭氏家族親舊黃征明，李德，周繼武等人攜帶敕書到達福州，先命令李德，周繼武去廈門向鄭成功講述清廷和鄭芝龍的意圖。二十四日清使者在福建清軍護送下進抵泉州，又派鄭世忠，黃征明（鄭成功表叔）前往廈門對鄭成功曉以利害。鄭成功不為所動，依然以敷衍拖延應付其事。他讓鄭世忠回泉州約請清廷使者到安平鎮見麵。九月十七日是見麵日，是日，鄭成功調集甘輝，王秀奇，陳堯策，萬禮，黃廷等二十餘名部將統領水陸各鎮兵馬“列營數十裏，旗幟飛揚，盔甲鮮明”，把安平鎮布置得“好似鐵桶”，自己才同眾參軍一道前往安平準備同清使會麵。清使在清軍步騎兵護衛下來到安平，一看鄭軍擺下的陣勢立即感到氣氛不對，不敢居住於鄭成功為他們安排的迎賓館舍報恩寺，而寧可住在清軍臨時搭蓋的帳篷裏，雙方明裏禮尚往來，暗裏劍拔弩張，彼此都處於高度戒備狀態。鄭成功盡管大設供帳，饋送厚禮，竭力向清使表示友好，在原則上卻寸步不讓，堅持“一雲先要四府地方，前詔隻有水陸遊寨，未言陸路；二則不奉東西調遣；三則不受部，府節製。”並繼續拒絕剃頭。清使隻奉有監視鄭成功剃發接受敕書的嚴旨，並無談判權力，麵對鄭成功提出的條件知道使命難以完成，於是以“不接詔，不剃頭”為理由拒絕鄭成功的隆重禮遇，於二十日返回泉州。次日，鄭成功派人致書備禮挽留清使，清使退還他所贈禮物，限他二十五日作出最後答複。二十四日晚上，鄭世忠，周繼武，李德，黃征明等人往見鄭成功，試圖做最後努力勸說鄭成功回心轉意，他們聲淚俱下勸說道：“二使此番失意而回，大事難矣。我等複命，必無生理，並太師老爺（指鄭芝龍）亦難！”鄭世忠說：“若剃發歸順，可全老父闔家。”鄭成功回答說：“吾不剃發即可保全父命，剃發則父命休矣。”鄭世忠痛哭流涕，再三苦勸鄭成功回心轉意。鄭成功高聲怒喝道：“剃發乃身份大事，本藩自會定奪，誰人敢勸，哪個敢言！”鄭世忠於是不敢再開口。二十九日清使者催促鄭世忠，李德，周繼武，黃征明回京複命。當天清廷使臣和隨行人員離開泉州，和局至此完全破裂。

離別之際，黃征明要求鄭成功寫一回信給鄭芝龍，鄭成功依言寫了一封長信說明整個事情經過並表明自己的態度。信中有這樣的話，“大抵清朝外以禮貌待我父，內實以奇貨居我父。此番之敕書與葉，阿（指二位使者）之舉動，明明欲借父以挾子。一挾則無所不挾，兒豈可挾之人乎？且吾父往見貝勒之時，已入彀中。其得全至今者，大幸也。萬一父一不幸，天也！命也！兒隻有縞素複仇，以結忠孝之局耳！”在給二弟鄭世忠的信裏鄭成功更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誌向，信中說：“弟之多方勸諫，繼以痛哭，可謂無所不至矣。而兄之堅貞自持，不特厲害不能以動其心，即斧刃加吾頸，亦不能移吾誌。何則？決之已早而籌之已熟矣。-------夫虎豹生於深山，百物懼焉；一入檻阱之中，搖尾而乞憐者，自知其不足以製之也。夫鳳凰翱翔於千仞之上，悠悠乎宇宙之間，任其縱橫而所之者，超超然脫乎世俗之外者也。兄名聞華夷久矣，用兵老矣，豈有舍鳳凰而就虎豹者哉？惟吾弟善事父母，厥盡孝道，從此以後，勿以兄為念。噫，漢有子瑜而有孔明，楚有伍尚而有子胥，兄弟之間，各行其誌，各盡其職焉。”

和談既然已經失敗，清廷決定敬酒不吃吃罰酒，出兵武力討伐。1654年十二月十六日，清廷任命濟度為定遠大將軍，同多羅貝勒巴爾處渾，固山貝子吳達海等領兵由北京開赴福建征剿鄭成功。鄭芝龍失去了利用價值，清廷官員一再上疏要求嚴加懲辦，鄭芝龍在清廷的處境明顯惡化。1655年（順治十二年）正月二十八日吏部員外郎彭長庚疏請“先廢鄭芝龍以除內奸”；同月三十日正白旗下雲騎尉楊國永在題本中說：“滅鄭成功易，除鄭芝龍難。鄭芝龍一日不除，鄭成功一日難滅。-----伏乞皇上速滅鄭芝龍家族。”同日兵部尚書張秉貞等密題“請將鄭芝龍本人及其妻孥一同遷居，另行禁錮。將其家人及財物一並監管原處，視其鄭成功係降係拒，再行酌處”。清帝批示：“鄭芝龍之案事關重大，著議政王，貝勒，大臣等核實密議具奏。”鄭芝龍及其在京家屬於該年二月間被囚禁。（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