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有個挺火的藝人,是變性人。我前幾年偶爾在電視裏看見她做評委,能說會道,滔滔不絕,話明顯比邊上其他幾個評委多,而且仿佛總要說出些“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意見來。其實她的那些意見我倒並沒有聽出有什麽特別的真知灼見來,但那個人還是給我留下了挺深的印象。我開始時不太確定她的真實性別,覺得樣子看似女的,可是嗓音聽著是個男的,以為是個假娘們。那讓我想起在溫哥華常看到的那些男扮女妝招搖過市的假女人,濃妝豔抹,搔首弄姿,走路時屁股扭得如維密天使一般,一回頭腥紅嘴唇上方厚粉遮蓋下的青色和脖子上凸出的喉結卻使之露出了馬腳。我當時以為國內如今也有人好這一口呢,後來知道那個藝人卻並非男扮女妝,而是貨真價實的女人。雖然曾幾何時也有過是條漢子的曆史,但她做了變性手術,須眉就鳳凰涅槃成了巾幗。說實在的,那讓我對她挺刮目相看的。感覺她為了改變性別甘願忍受做手術的痛苦和風險,那份執著不是一般的假娘們能比的。
現在的社會比以前寬容了許多,變性呀同性戀之類的事情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做,不必太過在意周圍的眼光。三十年前我出國之前,在國內是從未見過變性人的。那時候“娘娘腔”的假女人也是很容易受到歧視和嘲笑的。我去日本後,在電視裏看到日本有個很有名的歌手,叫做美川憲一,是個“娘娘腔”,日本人稱之為“奧卡媽”。那人一看就是個假女人,卻比真女人還妖豔,穿著走路行為舉止,乃至說話方式和用詞語氣在在都比女人更女人,但嗓音一聽就是男的。我開始覺得那個“奧卡媽”男不男女不女的,挺惡心的,但很快就看習慣了。日本人則很喜歡他,他的粉絲極多。每年新年的紅白歌戰,必有他出場。他與另一位叫做小林幸子的女歌手在紅白歌戰時穿著華麗的奇裝異服爭奇鬥豔,常常成為社會大眾的八卦話題。美川憲一原本並非“奧卡媽”,他早年是以正常男歌手身份示人的,但那時他的人氣並不如日中天,後來一旦成了假娘們“奧卡媽”,人氣席卷日本長盛不衰。那現象有點不可思議,使我覺得日本人似乎有點口味重。美川憲一後來無論演出還是日常生活都是以“女人”麵目示人的,沒有人再見過他的男兒真麵目。記得有一回看到娛樂電視節目裏有人“采訪”他,問他是站著小解還是坐著小解,他也不動怒,一臉嬌嗔的神態,拿著手絹的手軟軟地一擺,說:不告訴你。猜去吧你。那個表情語氣與現在國內的那個變性女藝人如出一轍,極為相似。美川憲一究竟是因為發自內心的性別認同,還是為了迎合觀眾口味而成為“奧卡媽”的,不得而知,但他到底沒有去變性,與“舊世界”徹底決裂的決心和勇氣肯定不能與我們國內的那位藝人相提並論的。
從日本移民到加拿大後讀到過一本書,裏麵說到了變性人。說是有一個男的是家裏唯一的兒子,他無法容忍自己的男兒身,決心變性成為女的。那時變性手術還很稀奇,他可謂是一個開路先鋒。他瞞著父母到外地做了變性手術後,給父母寄了一封信,裏麵說:我有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告訴你們。壞消息是,你們從此失去了你們的兒子;好消息是你們卻得到了一個女兒。那話有點像馬克思的名言:無產者失去的隻是鎖鏈,得到的是全世界。但不知那人的父母讀信後的感受是怎樣的。
在溫哥華我曾見到過一個變性人,是我們那個社區圖書館的一個管理員。這位是因為討厭女兒身而變性成了一個男子漢。變性之後留了一臉絡腮胡。但體形和走路的姿態總有點異樣,使我初見到他(?)時就感覺有些蹊蹺。我的一個英文老師的女兒恰巧也是那個圖書館的管理員。那個老師有一次告訴我說圖書館裏有一個變性人,我立刻就想到了那個絡腮胡。我問那個老師對變性人的看法,他說那是人家的自由,沒什麽看法。但他又笑說如果在廁所裏遇到他並排小解,自己恐怕會尿不出,所以會“女性優先”。我從那玩笑裏可以聽出,盡管這裏的社會對於變性人沒有歧視,但並不等於普通人從心裏完全接受和認同了變性人的新性別。
話再回到國內那位變性藝人那裏。她現在大紅大紫而且很高調。從她大受歡迎的情況來看,國內社會現在對於變性這一類事情的包容度並不輸給日本加拿大這些國家的。前一陣我看到這位藝人點評國內某當紅演員演技這裏不好那裏不好。她自己也出演電視劇,在新版《林海雪原》裏扮演女土匪蝴蝶迷。她自信滿滿地表示塑造了一個風情萬種又心黑手辣讓觀眾耳目一新的蝴蝶迷。我難免好奇心,加之《林海雪原》是我耳熟能詳的小說,便去找出那個電視劇看了看裏麵的蝴蝶迷片段。結果真被那個“風情萬種”雷到了,雞皮疙瘩起一身。倒是裏麵扮演被蝴蝶迷風情萬種單相思愛上了的國民黨軍官的黃覺給我留下了印象,他把那個角色出於無奈不得不與蝴蝶迷虛與委蛇而內心厭惡至極的心理演繹得絲絲入扣。我頗好奇他是真入戲討厭蝴蝶迷,還是討厭那個藝人演示的“風情萬種”。
我想起溫哥華那個英文老師內心對那個“絡腮胡”的排斥,忽發奇想也想知道國內現在年輕人內心對變性人的接受程度。於是找了幾個從前教過的八五後的男女學生分別問了下述兩個問題。問男生的問題是,能夠接受變性人做情侶或結婚對象嗎?問女生的除了同樣問題之外,還有一問題是如果在浴室與變性後的女人赤誠相見是否有違和感?回答結果如下:做情侶或結婚對象無論男生女生都說難以接受。在浴室赤誠相見大部女生認為無大礙,少數認為會別扭。看來國內國外都一樣,社會包容度雖然遠勝從前,但要普通人從內心百分之百地接受和認同變性人的新性別依然前程遙遠。
不知為什麽,忽然想到祥林嫂。祥林嫂跑到廟裏去捐了錢燒了香,以為就不再有晦氣,可以同普通人一樣了,可結果還是被視為不吉利的另類。我覺得倘若變性人花了巨大代價變性,而結果仍然難以被人們毫無保留地接受和認同新性別,其命運豈不與祥林嫂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