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中學院日語科除了前述三位專職教師外,還有幾位兼職教師。他們分別是後藤先生,為我井先生,飯田先生,奧本先生和佐佐木先生。
奧本先生和佐佐木先生是女老師,都是非常親切敬業的老師。一個教我們詞匯,一個教我們泛讀。佐佐木先生似乎有兩個年齡不大的兒子,她有一次課間休息時問我說:她觀察到在日中學院學習的一對兄弟相處和睦,是不是中國人兄弟姐妹之間都比較關係融洽。又說她的兩個兒子常常吵架,使她心事重重不知如何是好。我說:哪裏人都一樣,都有和睦或不和睦的。就算是和睦的,小時候也都會打架的。她聽了似乎有些釋然,說:是這樣啊,還是年齡小的緣故啊。
飯田先生三十多歲,也教我們泛讀。他從前在日中學院中文科學習中文時與殘間先生是同學,後來去北大留過學,中文說得相當流利。他是單身,他說他的床是“萬年床”,意思是從不疊被子。我們開玩笑說何不趕快找個老婆收拾一下他的“萬年床”,他嗬嗬地笑,說他沒錢找老婆。
為我井先生教我們作文。他似乎是哪個高中或中學的專職教師,教學經驗比較豐富。他自稱在日中學院日語教師裏排座次他可以排第二,我們問他誰排第一,他豎起大拇指說:當然是加藤先生。他上課時常山南海北地說些有趣的事情,有的我至今記得。比如:當時日本首相頻繁更換,竹下登下台後,一個叫做宇野宗佑的接任首相,可是僅僅兩個月宇野又被迫辭職,任期之短使短命皇帝袁世凱地下有知也要自歎弗如。宇野是因為桃色事件下台的。為我井先生點評說:宇野下台的原因不在於他有桃色事件而在於他太小氣,舍不得支付“慰謝料”(分手費)。他說:日本的政治家誰都有風流韻事,可是誰都安然無恙,因為用錢可以搞定。隻有這個宇野又要風流玩女人,又小氣舍不得支付“慰謝料”,所以就鬧出了桃色事件。還有一次講到詞匯“刎頸之交”,為我井先生講了一段前首相田中角榮的軼事。他說田中角榮因為受賄罪被起訴時,他的一個鐵杆舊友被法庭傳喚作證人。那個證人在法庭上回答詢問時,但凡對田中角榮不利的問題,回答隻有一個:記憶裏不存在。那個回答後來成了名言,經常被人仿用。為我井先生點評說那個回答很智慧,並不直接否定以免偽證之罪;也不說忘記了,因為忘記了的事情不代表未曾發生過。“記憶裏不存在”是迂回曲折的否定,重點在於“不存在”,卻又不落把柄,是最聰明智慧的回答。為我井先生說:那個堅決拒絕出賣朋友的證人與田中角榮之間的交情就是“刎頸之交”。此外,為我井先生還曾經說過一個日本格鬥家的故事也給我印象深刻。他說日本從前有一個叫做力道山的格鬥家,人如其名強悍無比,打遍天下無敵手。可是有一次在街上與小混混衝突,被捅了一刀竟然就一命嗚呼了。為我井先生說那件事使他大受刺激難以置信: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格鬥家竟然會被一個無名小混混輕而易舉地幹掉。那個故事也使我難以忘記,後來陸續看到齊奧塞斯庫薩達姆卡紮菲等曾經不可一世的人物最終被活捉和處死的情景時還曾經想起過那個故事。我覺得小人物也好,大人物也好;個人也好,國家也好;小國也好,大國也好;在這世界上的命運和生存之道其實都一樣:切不可自恃肌肉塊大就忘乎所以。誰都有罩門,誰都保不準頃刻之間就會灰飛煙滅。
最後再說說後藤先生。後藤先生教我們會話課。他從前做過小學老師,也在其他大學的留學生別科教過多年日語。他在日中學院的課很受歡迎,不少學生後來還成了他的朋友。後藤先生有一個比較特殊的故事,他與中國女排教練袁偉民是老朋友。我曾聽他說過他與袁偉民交往的故事。他說早年袁偉民還是運動員時,他就認識袁偉民了。那時候袁偉民並不出名,但他打球拚勁足,風格頑強,使後藤先生心生佩服成了他的粉絲又進而成了朋友。袁偉民剛做中國女排主教練時,後藤先生替他們收集過日本女排的訓練方法和情報之類的。袁偉民一直記得那些事。九零年北京亞運會時,後藤先生去北京觀看,那時候袁偉民已是名人加高官,後藤先生說他不好意思再去打擾袁偉民,所以未曾主動聯係。不料袁偉民知道他在北京後,主動找到他,讓人給他弄了觀看亞運會的票,請他吃飯,還責怪後藤先生不去看他這個老朋友。那使後藤先生十分感動。後藤先生後來提到這段往事時對袁偉民讚不絕口,說:袁桑真正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後藤先生上課很有經驗,很善於引導學生開口發表意見。有一次課上他叫我們說說對日本或日本人的看法,有一個東北來的女同學舉手發言說她覺得日本人很虛偽。後藤先生讓她舉例說明。那個女生說她上廁所時注意到日本人用廁時總是不停抽水,不得消停。後藤先生問她為什麽覺得那是虛偽。她說:想用抽水聲音掩蓋大小解的聲音不就是虛偽嗎?那個回答讓班裏同學大笑,後藤先生也樂不可支。諸如此類的場麵在後藤先生的會話課上是時常發生的。
我在日中學院前後學習了一年,在那一年裏,日語突飛猛進,進步很大。日中學院的老師們教會了我很多,他們都給我留下了十分親切美好的印象。多年後我移民加拿大,在加拿大曾與前來觀光旅遊的後藤先生,小暮先生相見,說到從前日中學院的老師同學和種種往事,彼此都覺得十分溫馨和懷念。(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