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從大洋彼岸的黃土高坡,到天高地遠的紅楓樹林,從懵懂無知的單純少女,到閱遍滄桑的人妻人母,很多曾經的夢想早已變為現實,當然,更多的是變成泡沫的碎夢。從未停止做夢,很多夢現實而庸俗,比如變成一個遠離喧囂的農婦,養花種菜,養雞飼鴨,織布縫衣,讀書寫字,在沒有高樓阻隔的田野看月升日落,嗅的是沒有加工過的麥香,飲的是混著雨滴的井水,清淨、安詳、滿足。先生笑我脫離現實、癡人說夢。他說,你會想念城市圖書館,還有你離不開的社區遊泳池。我笑笑,繼續做夢,一做就是幾十年的長夢。
現實和理想原本距離遙遠,生命冊裏預先定好了。於是人類才因為夢醒夢去而有了苦惱和煩擾,才有了悲歡離合、酸甜苦辣。人類總是向往著自己沒有的東西,吃窩頭的年代想著精粉饅頭,吃上精麵白米了,又要回頭吃五穀雜糧。過著現實的生活,如果萬事順遂,少了這份癡心,怕也相當無趣。現實的不完美,給理想留下了渴望和追求的空間,這是人生的賞賜,有份念想,生活便有希望。
讚美,在我,是一種天然的情感,像快樂時的笑和悲傷時的哭,無需控製,說來就來。一切的不完美,本身就是一種缺陷美。也因此,我總可以看著身邊的缺陷而心存感恩,不抱怨,不歎氣。虛幻的夢,隻是補著那塊現實的缺,現實加上夢,這缺也就補全了。
能把這許多的念想落筆成文,在我,是吃飯睡覺一樣必須做的事情,早已不是精神渴求,它是肉身生理的需要。如新陳代謝,舊的去,新的生,輪回不止。文字便是運輸的血液,少了它,生命的代謝便會停止。生活忙碌,有時幾周不曾動筆,身體便如病入膏肓,焦慮會烈火一樣燃燒,令我食不下咽,睡不安寢。無論如何,我會放下不得不做的一切,定心坐下,寫出幾行什麽,或詩歌,或散文,或小說。當這些黑蝌蚪蹦蹦跳跳在敲打聲中躍上屏幕,我的焦慮也像服了鎮靜劑,漸漸安定下來。我需要這份心的流淌,讓這些單薄的文字,做萬能的鎮定劑來安定紛亂而且並不完美的生活。“文學苦旅”在我這裏需要改改名稱,“文學甜旅”,更為貼切。
為人妻母,任重道遠。一日三餐,衣食住行,教養女兒,嗬護丈夫,服侍母親,照顧顧客,瑣事繁雜,淩亂難述。經常感覺自己在忙碌中奔跑著,責任,這根鞭子,抽著麵前的每個日子,無法駐足不前。我的文字,多是在這樣忙碌的生活中完成的。送女兒彈琴、遊泳,我會坐在車裏或者看台上一邊等候一邊寫作。帶母親看病,我會在候診室裏打開計算機,叮當敲字。燉粥煮肉,我會坐在灶前一邊翻攪鍋裏的食物,一邊寫完一句詩。更多時候,夜深人靜,長夜孤燈,我會悄悄在先生的鼾聲中起身,去完成那個半截的故事。生活的現實性,使我極少擁有整塊時間不用念想家人和柴米油鹽。我漸漸地學會了“見縫插針”這門主婦式寫作技術,有了它,不論多忙,都可以有文字的產出,或許一天十個字,或許一天五千字,都隨著生活的彈簧,忽緊忽鬆。
二零零八年之前出版了三本書,可以看作我文學旅程的一個分水嶺。從此,開始專注小說創作,個人感覺其耗心費力遠勝過散文和詩。散文和詩的寫作退居二線,變成大腦休息器。有幸可以在小說創作的同時不放棄散文和詩,雖然時間的匱乏,殺死了成千上萬散文詩歌的心思和念想,挽救成文字的隻是九牛一毛,畢竟還有這一毛,讓我有了擁有它的奢侈和欣慰。
如果把小說比做食物,虛構,使它成為加工過的食品,進步的工藝流程和添加劑必不可少。那麽,散文的紀實性,就是一種純天然的菜蔬,無需過多粉飾,把真實的故事、事物和情感變成文字,相對來說真切、簡單、直接。
這本散文集,以零八年之後的散文作品為主,加上之前的少量文字,集合而成。其中,有些是曾發表在渥太華“加華僑報”和“渥京周末”我的“杜杜之窗”和“杜杜筆廊”中的作品。其中《家有小女初長成》獲得中國散文年會華語創作獎,《“腋下”和“傑雷米”》獲得加拿大加華文學獎,《夜伴嗎啡女》獲得美國漢新文學獎。《餃子風波》《爸爸,那一天》《你是這樣變藍的》等文被海內外多家刊物報紙轉載。
因為書寫內容繁雜,我把它們分門別類為親情篇、家鄉篇、他鄉篇、隨筆篇、病痛篇和寫作隨想篇,方便閱讀。
文字是沒有界限的,既沒有發展的終點,也沒有內容的圈界。這個世界有著太多太多值得落筆成文的東西,文學這個課堂更是有著成千上萬的教室和數以萬計的師長。沒有人摸到過天之頂,也沒有人走到過地平線,學無止境。
我不貪,認真學習,勤力讀寫。能寫出自己眼中真實的一切,盡了心力和筆力,就實現了自身有限的文化輸出和情感輸出,即便在這個世界上轉瞬即逝,也有了它曾經存在過的價值。是否被讀者認可,是超出寫手控製能力的事,我寄希望於自己對文字的熱愛和誠實踏實的態度。文字的社會性是否可以產生它應有的效力和影響,是載舟之水,是讓風車旋轉的風。舟和風車,靠勤思勤讀勤寫來打造,別無提升文字內核與魅力的方法。而水與風,很大程度上有著天時、地利、人和的機遇互相效力而成,坦然麵對,不奢望,也不低估。
腳踏實地,是我堅信的做人法則,用在作文,也是一樣。這與天賦無關,天賦如果不去使用,不過是一個萎縮的子宮,原本可以孕育嬰孩,卻成了零。我相信積極能量對人生的正麵支持作用。在我的文字裏,我希望它無時不在,以聲波光波般的力量,在不知不覺中,以文字波長造福於人。
我的肉身之旅跨越了亞洲、歐洲和美洲三大洲,近三十個國家,接受過法律、社會心理學、計算機軟件程序設計等多個方向的高等教育以及美容美體、健身塑身等專業訓練,職業經曆涉及自由經商、法律顧問、企業文秘與管理、經濟師、美容師、健身教練等諸多行業,精神之旅也從東方到西方,又將西方生活融匯於東方文字。雖然英文寫作已經在嚐試,方塊字卻一直是我最親密的夥伴。慶幸的是豐富的閱曆沒有把我變得世故冷漠,反倒讓我在不惑之齡,越發渴望單純、樸實的生活,越發鍾愛接地氣的明白文字,欣賞言之有物、通俗溫暖的感覺。故弄玄虛和咬文嚼字的興趣淡去了,愛著返璞歸真。
人最初是單純的,“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成長了,複雜了,思考了,變作“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到最後曆盡了人生波折也領悟了人生的真諦,就又“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了。這是一個經常被人引用的哲理。我希望自己正在向著第三個境界靠近,盡管平常心與清淨心還無法分秒相伴。
如果有人用“秀美端麗”“才華橫溢”來形容我,欣喜之餘,我會更渴望類似“善良真誠、隱忍勤勞”的讚譽,前者是上帝的賜予,後者是後天追求和努力的結果,有著一種堅實可靠的人生價值。我始終認為為文者擁有一顆悲天憫人的愛心,是作文的基礎。
人的有限,讓我深信謙卑為人、低調行事,方可瀟灑徹悟,上善若水。自知是笨人,記性不好、愚善愚忠,不會偷懶,不擅走快捷方式,倒也因此容易原諒自己,既然是笨鳥,隻管勤力學飛就好。盡管在寫作的道路上仍然飛得低而慢,盡管生活忙碌時間有限,盡管需要學習和進步的路長征一樣艱苦和漫長,我都會繼續不停地忽扇翅膀,飛了一尺,再飛下一尺。
寫著,便快樂!安靜地在文字中思考生命和社會,思考人類與自然,書寫七情六欲、人間冷暖,絕美的一樁事。感謝上帝的恩賜,讓我擁有這份不滅的熱愛。如果能一如既往地在閱讀和筆耕中,使生命多一份文字意義,在文字跋涉中,賦予人生更多的滿足和喜樂,此生足矣。
本書取名“大路朝天”,源自書中一篇短文,描述一條我經常開車經過的路。靜謐的車中,我目視前方,道路的盡頭,很遠、很迷人,直接與天空接壤,行駛的車子卻永遠無法抵達天空,但可有了這種行駛,就有了一種無以言表的期盼和永無止境的追求。這正像我的寫作之路,寬闊、深遠,永無止境。
杜杜簡介: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會員,加拿大華裔作家協會會員,加拿大中國筆會理事。為加拿大渥京周末、加華僑報等本地華文紙媒撰寫“杜杜之窗”“杜杜筆廊”等文藝性專欄十餘載。現為渥京周刊、Ottawazine期刊、星星生活周刊專欄作者。海內外平麵紙媒發表文字逾兩百餘萬字。作品被收入多種作家文集。小說、散文、詩歌屢次榮獲美國、中國、台灣、加拿大文學獎項,多次獲得首獎。出版散文集、詩集,中長篇小說集,短篇小說集、英文詩集等12部。著作在Amazon.com等國際網站上架銷售。Amazon搜索詞: Dudu Anthology
杜杜9部著作Amazon.com,Amazon.ca, Amazon.co.uk, Amazon.fr, Amazon.de等世界各國Amazon網站均有上架。英文搜索詞:“Dudu Anth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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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杜散文集《大路朝天》Amazon.com上架: (搜索詞:dudu anth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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