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

昨天晚上，一個反反複複做了很多次的夢又出現了。

每次這個夢的景象不同，場地不同，具體人物也不同。但是其實都是同一件事。

夢裏的時候我好像在念碩士二年級。出國一年後回國去看看。看到以前的地方。沒有熟悉的人，但是熟悉的場景。人人都很忙。我沒有什麽事情做，在那麽多忙碌的人群中看著他們。也沒有人跟我來說話。我看到一個從前熟悉的同學，不是最出色的，普通的那種女同學。她也很忙。我不想打擾她，一起吃了個早飯，她就去上班了。我很盲目的在那裏轉了轉。碰到了這個同學的父親。他因為年紀大了，所以沒什麽事。於是帶我去走走說說話。我也沒怎麽抱怨。說了說我在國外的一些東西說了說我為什麽沒有辦法回去。說我為什麽碩士沒有辦法念完。很平淡。這個同學的父親大概是聽懂這些不如意，也知道這些情況的。但是他也說，不要緊的。一切都會過去。我們坐在那裏，時間就是吃完早飯的上午。他也幫不到我。有一點無奈和厭煩。但還是有時間聽我說下去. 我也知道不應該打擾別人了。但也許我跟他說了很多話。因為這個夢持續了一個晚上。

這樣的夢境經常發生。

以前夢到在學校，學校很多台階，周圍照樣有許多賣小吃的地方。我在那裏遊走。但是高數沒有看好書。考試過不了了。因為高數還有別的課程，博士拿不到了。又知道的太晚了。無法可想，隻有一直一直的在那些小攤周圍遊走。但是學位拿不到了。

醒來的時候知道，碩士已經畢業了，博士學位拿到了。不要再擔心這些了。做學生的時候從來不會夢到考試。現在卻總是夢到考試，不能過關，不合格這些東西。現在沒有任何人要我考試。卻時時刻刻夢到考試。

現實中比較對不起一個老板。不是博導，雖然博導也是好人。但那時候他自己仕途正緊張，沒有時間來關心我們也是有情可原的。真正比較對不起的是碩士導師。這兩個導師確實都沒有花很多時間指導我（也許這是我後來忠誠度不高的原因吧）。輪轉的時候到處聽到別人說碩導是一個好人。他偶爾走來我輪轉的地方，聽他說了一些東西。一次是說他去給人家做醫療事故鑒定。青黴素過敏死亡的。他回來說，是想幫那個醫院，但是青黴素做了皮試陽性還是用了。應該是急診上忙糊塗了。但是這讓他怎麽幫呢。又有一次說到一個同事找他來看腹痛，他開了個超聲，心裏覺得不好。結果過了一天早上在院子裏這個同事恰巧迎麵朝他走來。他還沒來得及問一句話，對麵就說，“ L主任，是胰腺癌”。他過來跟我們說他很為那個同事難過。我兩個導師都是那種常常笑笑的麵容。這種麵容對病人好些吧。我自己對病人的時候從來沒有表情。說出院跟下病危大概都是一樣的。不會跟他們笑的。

出國究竟對不對，應該是一生都不會懂得這個問題了。我覺得我在國內缺少的，是一種不可思議的東西。我期望能在工作中得到一種愛護。當時在決定走還是留之前，我曾經很想去跟一個老主任談一談。不是我老板。因為我很清楚我個人的前途對於博導的仕途一點也沒用。所以覺得自己不在他的關心範圍之內－－－他壓根就沒時間去想這些吧。當時科裏有兩個Y，我們通常叫做老Y主任和小Y主任。小Y也是六十多歲了當時。老Y教授是我博導的導師，是一個手術在國內的創始和推廣人。人很和氣。和氣到我有他的電話，理論上能打個電話問他有沒有時間。 

如果跟老Y主任去說一說，也許就會留在國內了。因為要走的原因，一個是經濟上的，工資跟北京的房價不成正比。這個誰都沒法解決的。解決的方法跟後來在美國的方法是一樣的。就是結婚。但那時候意識不到。另外一個是父母。我沒法切斷他們的暴力。如果Y慢慢的解釋，坐在平等的位置上解釋。為什麽當時博導把我推到一個重要的領域去開拓。在那個位置上可以做許多的事。日子可以過得下去，出國交流的機會以後也會有。我應該會有機會留下效力的。博導當時得到反饋，給我打電話，問是不是真的不去。我說，不想去開創新的領域，想到另一個醫院去而已。那時候如果他有時間，麵對麵談一談，隻要問問為什麽。我都會告訴他實情。如果他講講道理，結果應該會不同。但那隻是一通電話而已。大概兩三分鍾吧。他是真的沒有時間問為什麽。如果我跟Y主任談了，結果應該會改變人生。當然工作會比現在辛苦百倍生活的壓力會大到要死。當時博士三年，沒有得到的一個東西就是愛護。當然，作為學生我應該主動reach out，為導師做事，然後為自己在縫隙裏尋找機會。但不是這樣的人。寧可在遙遠地方尋找機會。
博士最後一年的年底科室聚會，我什麽都沒有吃。心情冷淡極了。不想跟這些人在一個屋頂下分享鹽和麵包。但隱藏的心情，還是希望有一點支持的。
沒有去找老Y主任談。也過了希望找到支持這一關。
後來waiver的時候，回信附了一張打印出來的紙。上麵說，國家培養你多年，理應效力。是真的。自己也努力很多年。但是最後的一刻千鈞的力量都壓在了一絲線上。所以斷了。或者說，強弩之末，已經連一張薄絹都不能穿透了。博導沒有時間花半天跟我談談。跟Y教授平常沒有隨意攀談的交情。房價仍然不可觸及。最後放棄了所有十幾年的培養走開了。離開當然有代價了。這些噩夢是代價的一部分吧。
這是胡亂寫的一篇文。自己看得懂別人大概看不懂的。但沒關係。噩夢是離開的代價之一。不要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