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回國看到了父母。也看到了自己。出來已經十一年了。回國是一麵鏡子。
父母年齡已經大了。在他們身上看到了沉重的無可挽回的暮色。媽媽陷入了深深的幻覺,你不知道她哪句話是真的。因為基本上全是假的。她幻想自己極有權勢,一言之間可以決定人的命運。又或有極有權勢的親戚等等。有黑幫老大要跟她一起死,然後老爸要殺了她,用各種手段在各種時機。許多親戚要殺了她,黑幫又要殺了老爸,親戚跟老爸通奸,鄰居家產二十億,等等等等。。。。。。。。她說話已經像是最高限製級影片,充滿了密集的高度緊張的色情恐怖和暴力。故事極多且沒有重複。這不是alzheimer's disease, 是典型的老年性精神病的症狀。精神已經錯亂。身體卻是很健康的。
按說應該送她去醫院,開始吃藥控製,然後找一個人每天看著她吃藥。一旦斷藥便會複發。但是老爸不要處理。不要送醫。要任其發展。我也沒有這個能力去找一個人天天看著一個精神病人吃藥。說到底沒見她跟任何一個人相處好過。給她找一個固定的人手照顧。甚至也不是一個人就能行的。我父母性情如此,若要開始,必定要炒掉幾個照料的人。除了雇一個人,還需得另外一個人去幫他們炒掉不合適的保姆跟換新保姆。跟她說,家裏那麽髒亂人呆不下去。給她找個人每周進來打掃衛生我出錢。她也是秒拒。
老爸好像還健康。但是已經對自己沒有正確判斷。仍然認為自己無所不能。不管大小事情,提起來一個頭,他便下一個結論,就是說,我懂,我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做的最對。有自信是好的。我真心盼著他說的都是真的。可惜。。。。。。。不自知也好。沒有人會說破的。
歸根到底是一個錢的問題。若是有錢,很有錢,雇個人照顧之類的這些都可以想。但是遠遠沒那麽有錢。我的錢,大概給小孩買幾件純棉睡衣,帶她們出去吃個早茶還勉強可以。要換一套客廳沙發都已經等了一年換不成。辦遠在中國的事情就更加無能為力了。
能不能舉一切力量拋家舍業回去去照顧父母? 知道一個朋友,國內來的,做體力勞動。將父親辦移民過來又親自奉養送終至九十多歲。但是代價是自己唯一的兒子荒廢了,連大學都考不上(這在老中二代裏也是奇聞),孩子至今無正經工作。並且自己婚姻解體。我若要同她一樣做,必定是一樣要付出婚姻跟小孩的代價。婚姻倒是不在乎。但是不想犧牲小孩的十年。
現在看著孩子是一生中最好的時間。我很溺愛她們。並不在乎她們將來是否出息。隻是希望看著她們的臉。那個小的還肯給抱著。我也明白她們眼下很愛我。大概還有十年的時間她們在身邊。我希望沉溺在這一種愛的中間。然後若是能活到老年,可以慢慢的回憶,曾經有兩個小孩,非常愛我。等小孩們離開,我大概會沒有什麽事情做,也不想做什麽事情了。世人都說,父母是愛孩子的。但是孩子在小的時候愛父母更甚於被愛。隻是從來沒有一個五歲小孩的代言人,告訴世人他或者她是何等的依賴父母。
爸爸說,我奶奶是他在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他也正是這麽做的。所以痛打老婆因為老婆不能取悅父母。但是對我來說,小孩是最重要的人。她們眼下需要,我便會在這裏。等她們十年以後不需要了,也就不再去煩擾她們。即使為了這十年失去職業發展的機會,或者其他的什麽機會。這十年間得到的,來自小孩子的感情,大概可以彌補以前和將來可能失去的一切。這就是為什麽我留著她們給我的可笑的幼兒園作品。等下葬的時候,隻要一手握一隻她們三歲時候給我畫的畫,應該就可以平安的閉眼了。當然她們長大了便不需要。能夠盡心的,也就是眼下的這十年。等她們成人,若我還活得健康,她們再回來看看,那是就是客人。需要客客氣氣的招呼。我對於她們,也會從全部的情感寄托,變成比路人稍好一點的熟人。所以現在小孩們熟睡的時候摸摸我的頭,或者是踢一腳,那是本人的榮幸。這份親近很快就會消失。
世界上絕對不會有第三個人像她們這樣盼著跟我玩。喜歡跟我呆在一起。盯著我做鬼臉,全神貫注的跟我玩丟娃娃遊戲。
從國內回來一個禮拜,這是第二個晚上徹夜不眠。看著時鍾從十二點,一點,兩點,三點,四點。。。直到天亮。
爸爸媽媽絕對不會原諒。他們恨透了彼此也痛恨我。一家三個人分居三個城市,徹底的分崩離析。
也許這一切都是借口。隻是懶。想逃避。
他們以後會生病。生病了會需要住院,他們沒有朋友,沒有晚輩會願意貼身照顧他們。必須用錢去給他們買看護。我知道他們住院要簽字,出院要簽字,報銷要跑腿。他們沒有這樣一個人給他們辦事。我雖然工作卻無積蓄,國內的錢都是老公的。可以用,應該也夠用。但是並不能完全隨心所欲,需要他同意。而他是一個懦弱無能的人。比我更加無用。唯一的優點是不會吵架。這是一個掉在窮人家裏的賈寶玉。無法指望的。可以想見不久的將來,父母的晚境必定悲慘。
父母幾年前那一次的大吵,隻是一次便把我老公徹底的推了出去。他必須得站在中間擋住我父母打我。反複說“她也是我老婆,你們不能打她”。老大那時候七個月大,還隻能呆在床上。經此一役再也鼓不起來勇氣push老公。知道他也已經竭盡所能。也怕需要整天這麽做。都是一樣的。就好象他們把自己的親戚,朋友,街坊鄰居同事都推了出去一樣。我看到了父母晚境必定悲慘。不知道怎樣才能改變。也許他們的社會階級地位決定了必定如此。也許是我的錯。也許這就是我為什麽沒辦法睡覺。已經可以看見媽媽走在末路的途中。他們的晚年對我來說將是永遠不可擺脫的噩夢。心理醫生或者我老公都沒有辦法幫我脫開這些譴責。這是來自我們自己的的文化的詛咒。會壓在頭上一天比一天沉重。而我也不想把它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