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裏的路
發現，感受，記錄
二、
早上八點過，長沙中旅的導遊、一個看起來能說會道的小夥開著一輛道奇吉普來到站前廣場和我會麵，他說這個散客組團的主要成員來自山西，他們的班機上午十點半到，這之前的一段時間裏，他領我以及從內蒙來的母女倆去市內湘江上的橘子洲頭遊覽。
說起來，橘子洲頭可能是中國最為著名的江心沙洲了。它位於從南向北流貫長沙城的湘江中流，長約十裏，沙洲上建有橘洲大橋與市內東西主幹道五一大街東段和西段相連，曆史上因其遍植橘樹而得其名。近代時期湘江橘子洲之所以著名，是因潤之先生一九二五年的一首詞《沁園春－長沙》：
獨立寒秋
湘江北去，橘子洲頭
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百舸爭流，鷹擊長空，魚翔淺底，萬類霜天競自由
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且不論作者的政治取向、治國方略以及施政後果，那些是史家政治家們論述的主題，單就這首詞本身而言，描繪景色的揮灑以及舒發抱負的大氣，在近代詩詞中屬少見的。詞的首句‘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 ，將時空拉回到八十多年前的一個深秋，霜葉漫卷，江水北流，秋氣襲人之中依然意氣昂揚。繼而多視角大寫意筆觸，描繪著湘江上橘子洲頭周遭秋色中，碧水丹山，鳥飛魚躍，萬物共享著最後一段美麗的秋意。詞上闋收尾最有意思，‘萬類霜天競自由’一句，讚賞著萬物自由競爭，爭取自由的精神，後麵筆鋒一轉，‘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才是真正的想法。大千世界裏，你可以競自由，“我” 得主沉浮。年少時，曾欣賞詞句滿載的豪情，年長有些經曆後，不再讚同詞句後麵的霸氣。
導遊沿著五一大街東段開上湘江上的橘子洲大橋，從右側的出口下大橋護坡，在護坡邊上橘子洲公園外的停車場停住，給了我們四十分鍾去遊覽橘子洲公園。
橘子洲公園83年曾來過，當時在武漢上研究生，暑假中去廣州機床研究所課題調研，路途中在長沙停了一天，下火車後從車站乘公車，在橘子洲公園前下的車。公園當時沒多少設施，印象中有一些樹木但缺少維護，給人以凋零破敗的感覺，沒體會到《沁園春－長沙》的意境，很有些失落。這次故地重遊，韶華逝去，鬢發飛雪，但公園環境變多了。公園從規劃到建設都十分到位，綠樹成蔭道路整潔，可能是時間早的關係，公園裏遊人不太多，感覺很清靜。
我沿著公園步道，且看且行，一路向南來到南麵的洲頭，但見橘子林掩映之中座落著一尊巨型青年潤之的石砌胸像，坐北向南，眺望著湘江自天邊流淌而來。這尊胸像長八十三米高三十二米，胸像主體裏麵是紀念館，限於時間沒進裏去，不知道裏麵有何展出陳列。假如去到湘江北岸或是南岸，站在湘江之濱向江心眺望，會望見橘子洲尤如一艘溯江而上的巨型航船，洲頭的青年潤之好一似這艘大船的領航，但見他眉頭微鎖、神情若有所思的注視著滔滔北去的湘江江麵，仿佛在思索眼前的江水，是否真的就如江麵上看起來那樣的平靜？！
上午十點過，我們回到站前廣場與山西來的旅遊團會合。這個旅遊團來自山西一個地轄市的稅務局，一行男女職工十五人，由單位工會組織來湖南韶山作紅色遊，順道遊覽張家界及湘西鳳凰。原本我在中旅網站預定的是張家界－鳳凰四日遊，不包括韶山，臨行前旅行社問我能否第一天改去韶山，我想反正那兒以前也未曾去過，就同意了。
韶山位於長沙西南方向一百二十公裏，通高速公路，出長沙一小時即到。潤之故居上屋場所在的韶山衝位於南嶽衡山山脈七十二峰之第七十一峰的韶峰東麓。南嶽衡山自湘中衡陽拔地而起，一路北上起伏曲折數百裏，至韶山地域時，地勢再一次突起造化成一座百丈韶峰。韶峰呈南北走向，一條發源於山麓的韶河蜿蜒於山腳，養育著兩岸的黎民百姓。韶河向北流淌十餘裏，來到了一塊名叫韶山衝的山間平壩，壩上千百年來當地百姓耕耘出了萬畝良田。衝裏韶河南岸有一處名為南岸的村莊百多年前有一個私塾，少年潤之在那裏讀過書啟了蒙。南岸村外向東隆起一道小山粱，山粱中部有幾間背靠青山的茅屋名叫上屋場，一百年多年前茅屋裏出生了一個男孩，當時沒誰會想到，半個世紀以後他會在中華大地上掀起了一場巨變。
旅遊中巴進入韶山地界後，先帶著全車人去了一家土菜館，我因為胃還有些不舒服，就叫導遊為我點了一碗素麵，沒有和其他人一起吃當地的特色菜。午飯後中巴載著大家來到韶山紀念館，在停車場停車後導遊告訴大家，緊隨著他一起參觀。
韶山，雖然在中國十分有名，但當地不像很多地方那樣大興土木，已建的幾處紀念館紀念園，沒有改變韶山水秀山清的風貌。站在紀念廣場遠眺南方，十裏外韶峰百丈，山腰縹緲著淡蘭色的霧靄; 遙看東西，兩麵青山蜿蜒，亞熱帶樹木各色各類鬱鬱蔥蔥; 韶河流淌著，一灣春水迂回在平川之上，麥苗飛揚起，兩壩綠野舒展於青山之間。碧水青山，地傑人靈，如若在和平時期，定是一處田園詩人層出的地方。
導遊帶著我們一行人參觀了紀念廣場紀念銅像，隨後領著大家穿過詩詞紀念大道，大道兩側隔不遠一塊奇石，上麵鐫刻著潤之先生的著名詩詞。紀念大道再往前走了半裏地，轉過一個翠竹滿山的小山坡後到了一個小山衝。小山衝名為土地衝，順著山勢山衝裏壘砌著一灣灣的梯田，時值三月，氣溫還不夠暖和稻苗還沒有栽下。灌滿水的梯田山風吹過，春水蕩漾，波紋漣漣。
我們一行人順著小山衝右邊的石板山路上行，大約走了兩、三百米後來到了故居外麵。正像圖片上多次見到的那樣，故居背靠青山座南朝北，中間的堂屋和兩旁的廂房構成一個‘凹’字，堂屋大門對著一個曬壩，收獲時打下的麥子穀子在曬壩上曬幹後，放進廂房的糧倉裏儲存起來以備全家食用。曬壩外麵有一個半畝大小的荷花塘，時值初春，塘荷還沒發芽，水麵上前一年的殘葉，東一支西一片漂浮，講述著億萬年來同一個故事，老的終將逝去，新的遲早會到來。
荷塘周圍，田埂上長著十幾棵垂柳，看樹幹的粗細估摸有些年歲了。柳樹上低垂的枝條，掛滿了剛剛吐露的新葉，嫩綠得透明，偶爾吹來一陣山風，柳枝舞動起來，看起來就像一串一串翻飛的綠簾。我站在荷塘邊柳樹下，透過柳枝的舞動依稀看到，荷塘對麵故居的大門裏走出一個背著割草背簍的男孩，走出一個肩胯書包的少年，走出一個手握詩卷的青年。百年前那段風雲變換的時期，青年扔掉了詩卷成為戰士，到最後，成為了他們事業的領袖。
參觀完故居，我們一行人上了中巴前往張家界。汽車在公路上疾行，兩旁閃過不少農舍，有的在拆毀另一些在興建。一個念頭出現在我腦子裏，我突然意識到，我們剛才參觀過的那一土牆青瓦故居，幾十年後，興許會是全國唯一留存下來的舊式農舍了，想到那樣的前景，一時我不知道應該是喜，還該是憂？！
三、
張家界位於湖南西北部鄰近湖北，而鳳凰城位於張家界的下方，是真正意義上的湘西。張家界早在一九八二年即成為全國第一個國家森林公園，開始了旅遊資源開發。時至今日，張家界已開發的旅遊景點概括為‘一山一水一溝一洞’，一山指的是袁家界一水指的是寶峰湖，一溝指的是金鞭溪一洞即是黃龍洞，至少需要兩天的時間才能遊遍這些景區。
在張家界我們住宿在公園大門外的索溪峪鎮，那裏交通便捷，可以乘公交、出租或旅遊車來到公園大門，購票入園後可乘園內交通車前往公園裏景點十裏畫廊、袁家界、金鞭溪、黃獅寨以及天子山。特別是袁家界，來到山下可以坐百米垂直電梯上到袁家界高台，然後再乘高台上的交通車前往台地上的各個景點，觀看那些造型奇異的擎天石柱。不過，正因為張家界的開發成套設施到位，在公園裏來往，感覺起來不是在深山裏尋幽探勝，倒像在一個巨大的城郊公園裏漫遊，沒有期望中荒野的那般感受。
我們的導遊也過分稱職。小夥是張家界人，五年前從旅遊學校畢業後一直作長沙－張家界－鳳凰這條線路，他看了天氣預報，張家界行程兩天中頭一天天晴、第二天小雨有霧。所以第一天他領著大家去袁家界，他是好心，覺得應該趁天色晴朗上袁家界高台，從高處觀賞幽穀裏的奇峰異巒。第二天他領著一行人去金鞭溪，那天果然下起了小雨。我們走在溝底裏，雖然天下著雨，但溝穀裏的擎天石柱就在兩旁，我們仍舊可以看清擎天石柱的雄姿。這樣安排唯一的不足是，第一天天晴上袁家界高台，每個峰巒看得清清楚楚，但要拍到有意思照片，卻不容易了。在中國旅行，除去雲貴、青藏高原的山峰自身壯麗無限，內地各大名山因山石植被層次有限，常常需要雲霄霧靄的幫襯，才可能拍到雲海上懸浮著的阿瑞路亞山一類有意思的照片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