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裏的路
發現，感受，記錄
正文
記不得從哪時候開始，就有了一個念頭，要去一次滇西北的大理和麗江。
這個想法今年十一月終於成了現實。五月的一個周末，從多倫多數十份免費小報中的一份看到一則消息，海南航空多倫多回國內城市，來回機票加上國內航線，隻八百五十加元，如果國內跟團遊， 99加元的報名費同時也免了。這優惠太誘人了，即使一向對跟團購物遊持強烈抵觸情緒的本人，最後也沒能抵禦住誘惑，訂了十一月回國的機票和團體遊，從昆明開始，去滇西北的大理和麗江。
從北京出發的飛機到了昆明東北麵的長水機場時，天色接近傍晚。在機場接站大廳左側的團體接待區，滇西北行的旅行社代表接待我們後叫來一輛小麵包車，載著我倆上了機場高速開往市區。十來分鍾後出高速，開進了一處半是住宅半是工地的小區，停在一幢燈火通明的大酒店大門前。從酒店前台拿到房卡，上到九樓客房安頓下來後不久，接到導遊的來電，告知明日清晨早餐後七點整，在酒店大廳匯合。
實話說，自五月報名團體遊後我們就沒停止過擔憂。兩年前家裏有老人跟團遊九寨溝，住宿餐飲一路上都不錯，最後兩天回到成都後去參觀絲綢製品展銷，雲來霧裏中花一萬多元買了幾床蠶絲被，花銷遠遠超過了無購物的九寨溝豪華遊。不過，我們的擔憂在早餐後去大廳見到未來七天的遊伴時，立刻消失了一大半。我們發現這個團規模超大，近三十個遊伴中十幾位是來自美國，年齡都在七十歲以上的台灣老同胞。他們六十幾年前，曾是台灣一所小學的同學，後來各自上了不同的中學和大學，不少人去了美國工作或深造，最後留在了美國。這次是他們老同學重聚，選擇了滇西北跟團遊這種方式，再做一次“同座”。看到這些老同胞們，我們懸著的心大半著了底，知道今後的幾天裏，導遊基本上沒有時間來答理我們了。
大客車離開酒店上了環城高速，半小時之內從城東來到城西，通過收費站後行駛在昆明去大理的高速公路上。昆明位於雲貴高原西部，海撥雖高但地麵起伏低緩，大理則處於動輒起伏上千米的橫斷山脈東緣，所以一路上隨著客車的行進，外麵景物從地矮的丘陵，漸變為高峻的山梁。山梁腳下，稍平坦的地塊都開墾成了田土，坡度大不能存水的是旱土，種植高梁玉米一類耐旱的作物，溝底平坦可以關水的種植著水稻，有些田塊可以看到穀穗已經翻黃了的晚稻，看樣子馬上就要收割了，晚稻的產量低，但因生長期長，口味比早中稻香多了，上市後可以賣一個很好的價錢。
我們的導遊，三十多歲的昆明男子，父親漢族母親白族，口才極好，從客車離開酒店一路說過沒停。出昆明城一段時間後，客車行進在一條山溝裏，兩旁是起伏連綿的山丘，在公路左側並行著一條狹窄的區間公路。導遊指著那條公路說，那就是為抗戰時期後方運輸大動脈的滇緬公路。公路長960公裏，起自昆明終止於中緬邊境的雲南瑞麗市，中途穿越了雲貴高原和橫斷山脈的崇山峻嶺，工程1938年開始。接著他讓大家猜這條公路的總施工時間，遊伴中有的說三年，我回答說一年半，他說不對，最後告訴我們整條公路隻用了八個月。公路是一個奇跡，不僅僅是工期短，更主要的是築路人員的艱苦卓絕。那是七七事變後，抗戰已經開始，雲南的青壯年男子都參軍抗戰，隻剩下老弱婦幼出力修路，有的是全家，有的甚至帶著雞鴨牛羊來到工地。三十年代中國的築路設設備本來就落後，加上雲南地處西南邊疆，施工機械運不進來，隻有靠男女老少民工用鐵錘砸，鋤頭挖，他們硬是八個月內，在雲貴高原和橫斷山脈的窮山惡水中，修通了這條公路，為抗戰軍隊運輸到了急需的物質，使得日本侵略軍一年內占領全中國的妄想破滅了。而雲南人民為此付出的代價是，每一公裏滇緬公路，就有三個人貢獻出了生命。
中午十二點過，客車來到昆明西麵二百多公裏的楚雄城，在老城牌坊外一家農家樂餐館停下吃午飯，全車遊伴圍著三個圓桌坐下，這是好幾十年來又一次那麽多人圍在一起進餐了，情景既熟悉又有些陌生。
客車離開楚雄老城外的農家樂後，上了去大理的高速公路，在車上導遊看到大家飯後疲憊的表現，沒有繼續他的介紹。過了一兩個小時大家重新充電後，車內開始有了動靜，導遊看到大多數人的精神都恢複了，又繼續他的工作，介紹起沿途中的風光和點故。後來，客車右前方出現了一個岔路口指示牌，彌渡，他指著路牌說，那裏就是中國最著名的民歌情歌，小河淌水，的誕生地。他的說法，想來不一定每人都讚同。江南生長的肯定會認為“茉莉花”才是中國第一民歌，陝西人會說“哥哥你走西口”，而巴蜀兒女，則自然認為中國第一民歌非“康定情歌”莫屬了，導遊作為一個雲南人，自然會推崇來自家鄉的民歌了。在客車內遊伴的不停要求下，導遊半推半就，用他沙啞的嗓子，為大家唱了一曲“小河淌水”，水準雖然不高，情緒倒是真的。
小河淌水這首歌，在我的生命中有著一定意義，這倒不是說，其中涉及到什麽兒女之情。其實這首歌，上世紀八十年代底出國前，在國內時不知道，後來在加拿大的十幾年裏也沒聽到過。十年前在多倫多，因為年輕主治醫生一個輕率的自我挑戰，原本十分簡單的手術出現了嚴重的後遺症，那醫生始則敷衍，繼而逃避。之後的十個月裏，進過五家醫院六個診所，見過十幾個西中醫醫生專家，透過幾十次X光CT和MRI ，最後，絕望之餘帶著個人醫輔工具，曆時兩天飛行十六個小時之後，回到家鄉的三醫大附院。入院後半小時正吃午飯時，高燒四十度陷入了昏迷，後來經主治醫生出奇招搶救，才脫離了危險。之後的百多天裏，住院部的病友總能看見一個高個子老太太，牽著一個身掛治療儀器、身高一米七幾但體重不到一百，形神比母親還衰老十多年的男子，從樓上走到樓下，樓內走到樓外。幾個月的保守治療後，病人和醫生都抱著百分之五十的希望，進了手術室，在三個教授級醫生的輪番努力下，六個小時之後，醫生笑著出來了而我也活著了出來，可惜當時沒看見母親的表情，但終生牢記，又一次母親給了我生命。
手術後兩周的危險期過去後仍住醫院裏，身體開始恢複了，但十四個月生死難測的遭遇，心理上難以擺脫陰影。一天早晨打開電視後，漫無目的的在不同的衛視節目之間掃描，最後停到了廣西衛視，裏麵正在播放民歌專題節目，介紹雲南的民歌，小河淌水。節目女主持人介紹說，小河淌水是一首民歌情歌，是1947年雲南彌渡出生的尹宜公先生創作的。雲南彌渡是滇藏茶馬古道的必經之路，滇藏茶馬古道起於雲南茶葉產地西雙版納，往北途經彌渡、大理、麗江，從中甸(今香格裏拉)入藏，最後到達終點拉薩。作為途中打尖地點之一的彌渡，當年也有許多年輕人加入馬幫，曆經千山萬水，趕著騾馬搭茶葉進藏，換回藏區的馬匹回到內地銷售，從中賺取收入。年輕人離開了，留給家鄉的女友妻子則是無窮無盡、撕心裂肺的思念。濃濃的思念在當地，世世代代在女人中間流淌著，其中的一個時刻，彌渡出生的尹宜公先生回到那裏，汲取了其中美妙的一滴，於是就有了這首人稱為中國第一民歌情歌的“小河淌水”。電視節目介紹完畢有關背景後，音樂響起，開始播放這首民歌，民歌開頭那一聲悠長的“哎...”之後，一句“月亮出來亮汪汪、亮汪汪”，像一道清流流入兩耳，流向頭腦頂部，再由頭頂折回流向兩手指尖，最後擴散到了全身，到歌曲結束時，覺得離開身體四百多天的元氣重又回到了體內，有了那種複活了的感覺。
導遊介紹了彌渡，唱完歌後不久，漫天灰白色雲層之下公路左前方出現了一長條灰藍色的水麵，導遊說那就是大理“四絕”之一的洱海，大理快到了。
最早知道大理還是“文革”之後上大學時，在工學院的露天電影廣場上看電影“五朵金花”，電影是“大躍進”末期59年拍的，內容當然是宣傳“大躍進”的，“文革”以前上演過，但當時年幼可能沒看過。後來在大學看這部電影時，正值青春年少，直奔白族美女去了，哪顧得上內容是“左”還是“右”喲。後來又一次遇上大理還是九十年代，在多倫多東亞圖書館借到金庸所著<天龍八部>，當時聽說裏麵的武俠描寫何等了得，花了幾個周末看完後，沒有其他人那種癡迷的感覺，那倒不是內容不精彩，而是年歲不在了。想當年上初中時，正值“文革”中期，世麵上沒啥書，每次拿到一本書，不管是<水滸>，<封神榜>，還是<三俠五義>，到手即看，飯可以不吃，覺可以不睡，但飛簷走壁的描繪，必須一睹為快。
從地理上說，大理位於雲南西部，城區背靠南北走向、橫斷山脈南部東緣的高山點蒼山，前臨六十公裏長度、同是南北走向的洱海，所以大理城是蒼山洱海間一條狹長的平地。大理號稱有“四絕”，風花雪月。風指的是洱海南端盡頭下關地區的風，那可不是和煦的微風，而是呼嘯陣陣的十級大風，花指的是洱海北端入口衝積壩子上的上關地區春天盛開的繁花，雪指的是點蒼山峰頂的終年積雪，月則是去洱海湖麵看明月了。我們隻在大理呆了一個下午，再在城外住了一晚上，所以上麵說的“四絕”，要麽是季節不對，要麽是時間不夠，都沒有一飽勝景的機會。
大理名勝，除了“四絕”之外，還有“三塔”以及大理古城。“三塔”位於大理古城北麵蒼山腳下的崇聖寺內，從前是南詔和大理國的皇家寺院。三塔的主塔叫千尋塔，塔高16層，內部空心，型式類似於西安的大雁塔，屬於典型的唐代佛塔結構。三塔是大理風景古跡中最上鏡的景致，每當提及大理的名勝時，眼前必然會浮現出大理的三塔來，可惜這次的遊程隻安排了在崇聖寺外麵短暫停留，遊伴們坐在車內，遠遠地對著三座塔快速抓拍了幾張。
大理行程的重點是遊覽古城，得乘專用的開闊式電動遊覽車，在古城外麵的遊客中心集體上車，門票車票包括在旅行費用裏麵，不用購票，隻在頸項上掛一個遊覽證就可以了。古城很大，一行人下遊覽車看一個景點，又上了遊覽車去下一個，中途如遇上景點是一條街的，就沿著小街步行到街另一頭與遊覽車匯合。大理古城的特點是，古跡和當地居住混在一起，優點是可以看到古建築周圍活生生的生活景象，壞處也是這些景象過於活生生，最後的印象是，整個古城不像一個古跡，倒像一處集市。
在大理，導遊還領著一車人去了城北一處大型的銀器商場，看導遊一路辛苦介紹的麵上，同時商場櫃台的白族女孩又特別可愛，我們一鬆懈，幾百元錢就買了兩雙銀筷子，借著那個機會，家另一半還和白族小金花合了影。那兩雙銀筷子單價是貴了點，但斤兩還是足的。
2014.12.23
這裏是我剛寫的帖子：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14062/201412/27593.html
祝節日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