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西雅圖城區後,我們的車上了東去的華盛頓州410號州立公路。此行七個小時,去東部接近愛達荷邊界的斯德普托孤山(Steptoe Butte),我們希望趕在傍晚太陽下山時,站在高出周圍三百多米的孤山坡頂上,一睹山下方圓幾十公裏連綿起伏的丘地表麵,由小角度的夕陽投影變幻而成的奇妙圖案。
公路一直向東,後在雷尼爾山國家公園外東北麵向南轉一個大灣進了公園大門。後麵的路,兩旁的樹木越來越高越來越密,到了一些路段,十來米寬的公路,兩邊的鬆樹參天枝椏橫生,路左邊的幾乎都要碰到右邊的了,隻有路中央上方留下一絲縫隙,這些路段,用樹蔭蔽日一詞來描繪是最貼切不過的了。開在這種林蔭道上,汽車就好像行駛在一條由樹幹和枝椏築成的長長的隧道裏。
林蔭公路往後,公路坡度逐漸增加,隨後之字形急轉彎也出現了。第二個急轉彎後不遠,公路前方出現了迷漫的白霧,白霧中樹木時隱時現,見之我讓坐在前排右邊座位的女兒拿出相機,趕快拍下這種不常見的景像。
坡路頂左前方出現了一塊空地,那是當天行程的第一個停留地,也是公園東部看雷尼爾雪山的主要觀景點,提布洙(Tipsoo)湖到了。在停車場停車後我們去到不遠處的湖邊,沿著湖畔左側的小路來到湖對麵,抬頭向雷尼爾雪山所在的西方望去,和前一天在公園南麵的仙界(Paradise)遊覽區域的情形一樣,天空中白茫茫的,沒有雪山山巔的一絲蹤影。這事實很有些難以接受,幸好霧氣茫茫的提布洙湖也是一種景致,我們拍了不少照片,對失望之至的心情算是一些補償了吧。
提布洙湖觀景點後不遠就是琴努克山口,穿越山口後的車程幾乎都是下坡,待坡勢緩慢下來時,我們已經出了雷尼爾山公園東麵的邊界。之後,公路一直伴隨著左側的一條山溪蜿蜒東去,後來不知從哪一點開始,周圍的景色驟變,公路兩側視線以內的山坡光禿禿的,見不到幾棵樹木。斜坡上有些地帶生長著低矮的野草,顏色枯黃的,幾個月前春天裏被雨水澆活的生命,似乎正被夏季日複一日的驕陽,給一滴一滴給蒸發去了。四周的景象異常荒涼,但有一種別一樣的風貌,予人一種荒野的卻也是一種粗獷的美感。更讓人料想不到的是,即使在如此荒涼的地方,坡腳下河穀寬闊的地方還經常可以看到一片片的綠洲,綠洲土地上生長著蘋果,葡萄和梨樹。晚上在旅店上網查詢時才知道,白天經過的那一段納切斯河穀,因為晴天多,日照時間長,沒想到還是美國西北部一個著名的水果之鄉。
再往東,410公路與美國國家12號公路重合了,到達東邊一點的亞克瑪城時我和家另一半交換角色,她接過駕駛,北上82號州際公路,之後又轉90號州際公路繼續東行。
車行駛在90號州際公路上,外麵的景色全變了。地麵平坦多了,一眼望去,可以看見十幾公裏以外的景物。農地也出現了,有的田塊麥子已經收割,隻殘留下一排排枯黃的麥樁,還有的地裏長著很高的青草,很可能是喂牛的飼草吧。家另一半指著左前方一架正在運動的噴灌機讓我看,說它正在轉圈而不是直著在走,我一看真的是那樣,再一看周圍和遠處的噴灌機,都是圍著中心的某一點轉動著,而不像多倫多周圍的農田,噴灌機走的都是直線。以前乘飛機飛過美國中部時,旋轉噴灌好幾次從空中看見過,最初還以為是美國太空機構某種導航的標識,後來才知道是旋轉噴灌的農地,但一直沒機會近距離地觀看。據介紹,旋轉噴灌和平行噴灌各有千秋,旋轉噴灌機圍繞著中心固定的樞軸轉,水從中心樞軸順著徑向旋轉臂裏的水管流向各個噴頭,不需要複雜的導向機構,也不用考慮輸水管的伸縮連接,硬件和軟件都相對簡單得多了,設備可以造得很大,標準尺寸是一公裏的直徑。但它也有一個短處,圓周的四個角落噴灌夠不著,土地不能用,有大約百分之二十的浪費。當然,這不用他人去操心了,美國有的是土地。
(網絡圖片)
從90號州際公路向南沿23號州立公路去斯德普托山一段路,換上了兒子駕駛,他拿到駕照剛三年,一年隻開四、五次車,但他做事仔細,駕車我們還是可以放心的。23號公路中間一段特別荒涼,全是荒山禿嶺,但道路接近斯德普托山時,路兩邊大尺寸低起伏的山丘逐漸開墾成了農地,偶爾,農地中間會出現幾棵孤零零的樹,或者是一家農舍,一種美國中西部是很常見的景象。美國愛荷華州,我經常混淆成愛達荷州,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有一個畫家,名叫格蘭特-伍德 (Grant Wood)。像那時候許多喜歡藝術的年輕人一樣,他早年也去法國巴黎呆了幾年,跟著人家畫一些印象派、抽象派之類的畫,他畫得很努力,作品也不少,但總感覺不像自己的東西,失望之餘回到了老家愛荷華。一次他出外散心,一路上起伏的農地,簡樸的農家,樸實的民眾,中西部那些特有的風物引起了他的注意,他開始以生活中的山川人物為主題作畫,最後成為了描繪中西部風情的大師。世上有很多事物,初看不起眼,但隻要一直堅持下去,最終可能會成為很有價值的東西的。
23號公路跨過195號國家公路後往東再有幾公裏就到了斯德普托山。斯德普托山是華盛頓州東部、方圓上百公裏淺丘地帶裏凸起三百米高度的兩座孤山之一,另一座叫卡米亞卡山,在東邊十多公裏處。斯德普托山之所以有名,是因為山下那一片大尺寸小起伏的緩坡莊稼地。當清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或是傍晚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刻,陽光以很小的角度投射在起起伏伏的坡地上, 那時陽光和緩坡的背影,會把整一個上百個平方公裏的坡地幻化了一幅巨大的稀罕的圖案。
兒子沿著盤山道路小心翼翼把車開上了山頂,停車後來到山頂觀景區域,發現除我們外四周沒有其他的人,坡頂上的視野極隹,可以說是360度的全景畫麵。此時天晴多雲,雲層間太陽時而出現時而隱沒,偶而一陣山風吹過,帶來些許的涼意,提醒我們夏天快過去了。我們站在高高的山頂上,極目遠望,山下是一望無涯的原野,天邊是薄薄一層霧靄的山巒,天地間是如此的空曠,心裏不禁由然一絲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感覺。我們望向東望向西,望向南望向北,不論望向哪個方向,視野裏都是一幅三種尺寸的對比效應描繪而成的巨幅圖案。第一種對比是二維的平麵的色彩效應,黃色的麥樁,綠色的飼草,對比著深耕後呈紫褐色的土地。另一種是三維立體的,緩緩起伏的長波浪般的坡地迎光麵明麗的陽光,反襯著坡地背光一麵橢圓形的長長的投影。還有一種是一維線性的,收割後田裏殘存的一排排麥樁,襯托著土地深耕後一道道的犁痕。其實,還有第四種、也是最奇妙的對比,天空上雲開雲合,陽光時有時無,光線的無定變換,給本已非常奇妙的大地圖案上更蒙上了一幕變幻無窮的光影魔幻。
我們說來幸運,因為到那時還有些陽光,看到了不少別致的景像,但又不是最幸運,因為到了下午五點半,太陽還很高、光線的角度還很大時,太陽就被雲層完全蓋住了,我們隻好改變計劃提前下山,最終沒看到更魔幻的畫麵。
2014.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