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白之中的聖托裏曆

記不得是多久以前看到過那幅照片了。照片畫麵上隻有兩種色調：上半部是藍色，深藍深藍無邊無際的是愛琴海的海麵。畫麵下方是白色，同樣純淨純淨的，是一片潔白的泥刷土牆，白牆頂上，一柱六角形的塔形結構,支承著一個天藍天藍的半球形穹頂，穹頂表麵，光潔光潔的，映射著午後愛琴海地區的夏日，聚焦出了一團圓圓的高光。自那以後，就記住了世界那一麵的愛琴海深處，有那麽一處白藍分明、色調純淨的地方，但那小島的名子，卻時常會和愛琴海中其它的希臘島嶼，克裏堤(Crete)和米克諾斯(Mikonos)混在一起， 直到去年四月的一天。

那天晚上，一個相識多年的老友來電，告訴我們他們正計劃著要去希臘愛琴海那邊遊玩兩周，其中一周呆在雅典，順便遊覽雅典周圍的名勝古跡，第二周乘郵輪遊覽愛琴海諸島，以及土耳其的伊斯坦布爾城，他們問我們有沒興趣一起同遊希臘土耳其。說起去希臘旅遊，長久以來一直是我們的心願，畢竟，那兒是西方文明的發源地，去那可以深入地探尋西方文化的由來，但對於乘郵輪遊覽海島，我們卻另有不同的想法。乘郵輪遊海島，無論是跟隨郵輪組織的tour，或是自己上網預先聯係當地的導遊，不到上午九點動不了身，到了下午，四、五點之前就得趕回船去，沒機會在一天中的黃金時間，在清晨，去呼吸當地的新鮮氣息，到夜晚，混在當地人中找一家小餐館品嚐當地的特色食物。就在我們猶豫著要不和朋友乘郵輪去愛琴海時，我記起了那張白藍分明的照片，忙上網打開Google圖片，鍵入Greece islands幾個字，立時，無數的希臘海島圖片躍上了屏幕，其中好些張似曾相識，都是深藍色的愛琴海海麵映襯著明淨的白牆藍頂。順著圖片後麵的鏈接，聖托裏曆(Santorini)幾個字，出現在我們的眼前。

 從網上的搜索中我們了解到，聖托裏曆不僅僅是愛琴海中的一個島嶼，一處近年來灸手可熱的度假熱地，聖托裏曆還是一本始終翻開的、書頁無數的地質曆史書。三千六百多年前，聖托裏曆島還是愛琴海中一個完整的普通小島，島上大多是農人，終年勞作種植著棉花，另外還有一些敢於冒險的人們，從山上伐幾根木頭造起木舟，靠著位於歐亞非三大陸之間的中心位子，作起了航運的買賣。他們隻要時不時地向那個位於史稱為米諾斯文明的中心島嶼克裏堤貢獻上點些什麽來自異域的奇珍異物，日子滋潤得似乎可以那樣再過上成百成千年。可惜有一天，聖島下麵地心深處傳上來陣陣奇怪的轟鳴，還沒等島民們反應過來是啥回事，島中央噴發出了一股股血紅色的熱流，此後發生了些什麽，沒有留下任何記載。好些時候過去了，遠在南邊數百海裏之外克裏堤島上的、從火山噴發引發的“核冬天”裏幸存下來的人們，從厚厚的火山灰燼下扒出幾艘木船，望北航行了幾天後，來到了聖托裏曆所在的海域，他們發現，以往綠野遍地的聖島，中間陷落成了一個巨大的島中海，而周圍殘存的陸地，東邊一半，成了向西彎曲的新月形小島，遙遙相對著西邊的另一小半。兩輪月牙形島嶼之間，北麵和西南麵方向各有一個豁口，外麵的船隻從那可以駛入兩島之間的島中海裏麵。

火山噴發之後又過了很久，大約有四、五百年吧，才有人試探著在東邊的大月牙島、也就是現今的聖托裏曆島外緣的山頂上定居。到了後來，人們發現月牙島西側環繞的島內海深難探底，四周數百米高的崖壁還是避風的絕佳屏障，於是乎大家便搬到了島內側懸崖頂上居住，並在中部的懸崖下麵建起了碼頭，供來往的船隻停泊靠岸。去年五月的一天，我們乘坐的海島輪渡，和過去兩、三千年裏來往於雅典和聖托裏曆的無數船隻一樣，駛過兩道月牙形島嶼之間的豁口，從北麵抵近聖托裏曆。

首先進入視線的是位於聖島北端的依亞(Oia)小鎮，白色的房屋覆蓋著山梁，印象中就像上一個冬天下的雪，到了初夏時節還沒來得及融化似的。

渡船轉過依亞繼續前行。船舷右側海麵盡頭，數百米高的懸崖斷層，像一副隨著船速而快速展開的長卷，把三千六百年前發生的一切的一切，逐段逐段地展示給到訪的人們觀看。

 

 

聖島中部的中心小鎮費拉(Fira)下麵的碼頭，過去海島輪渡都在這裏停泊，現在改作為巨型郵輪上的遊客上島的專用地點。郵輪下來的遊客可以沿著圖中之字形石砌山道，或步行或騎毛驢盤旋上到崖頂上的費拉小鎮，在島上遊覽一圈後再乘圖中左側的纜車下到碼頭來。

 

船過老客運碼頭後不久，即到了新的客運碼頭。像往常一樣，我們待大多數人離開後才下了船，到碼頭後才發現接駁的客車已經離開了，下一班還要等兩小時才會出現。我們隻好在碼頭前叫了一輛出租，上車後，從擺談中得知駕駛來自阿爾班利亞，他獨自一人來這裏，和另一位同鄉合租了輛車載人掙幾個錢，每隔一年才能回家看看家裏的妻兒老小。看來，聖島上人的生活不都是看來的那樣容易的。

 

出租開上山頂後右轉，穿過兩旁生長著叢叢低矮植物的田土，後來我們才聽說那就是聖島著名的葡萄苗，接著又穿過了聖島的中心小鎮費拉，最後在公路左側的一小塊平地停了下來。駕駛告訴我們，往前步行幾步，左轉後下幾個台階，就到了我們之前預定的客店，Efterpi Villas。

當初選擇在聖島下住的地點時，我們好一陣猶豫。依亞是大多數人去聖島的首選，那兒景色絕佳，但遠在聖島的北端，去其它地點不是太方便。費拉的交通倒是方便，隻是每天上萬的遊人從郵輪下來後來到這裏，人來人往不是一個很安靜的度假地點。後來我們發現費拉北麵有兩個小鎮，Firostefani 和Imerovigli，既靠近費拉，交通方便，又安靜沒多少遊人前去打擾，當即決定在Efterpi Villas定下一個房間。

位於Firostefani小鎮西側懸崖頂端斜坡上的Efterpi Villas，是一處家庭客店，規模不大，上下三層有八間客房出租，其中三間窯洞五間是地麵建築，客店主人Costas是一個成天笑眯眯的矮胖老頭，一家也住在Villas中間一層的窯洞裏。後來熟識後他告訴我們，這間客店是八十年代聖島成為度假熱地之前，他從當地幾個居民手裏以很低的價格買來的。五十年代一場地震，聖托裏曆島西側斜坡上修建的許多窯洞和地麵建築都摧毀了，島上的居民也大半遷移到克裏堤、雅典去了，到了八十年代，不知是哪位膽大的天才的夢想家，首先來到聖島買下懸崖上地震毀壞的窯洞，加以修複裝飾，搞起了修閑度假酒店。消息傳出後，Costas們也跟隨著來這裏買下破房，整修後改作為客店出租，在他們的努力下，不到十年，聖托裏曆島成為了愛琴海中一處度假明珠。

　

　

Efterpi Villas的位置不錯，從陽台望出去，可以看到火山海中心黝黑黝黑的火山島，以及懸崖下停泊著的巨型郵輪。這些巨輪一清早我們醒來之前就來到懸崖下停泊，最多的時候，一天可以看到多達五艘的郵輪在海中並排停泊著，仿佛是軍港裏整齊排列著的戰列艦一般。　

太陽西下了，曙紅色的光線穿過床頭半圓形的木窗，映紅了地炕似的床榻側麵的白牆，那一刻，四周異常的寧靜。 

　
 

聖托裏曆的教堂景色稱之為世上的一絕。這裏的教堂數量，按住民人口平均，在地球上不算第一也是第二。每年都有無數的人們，為著看一眼這裏的白牆藍頂，萬裏滔滔，從世界各地來到這裏。聖托裏曆雖然不大，但遍島都是大小教堂建築，其中，以費亞及依亞兩鎮最為集中了。

費亞鎮內的教堂多建於懸崖頂上，由於那裏地勢平坦，建築的教堂體量大，高度高，其中最著名的，是位於鎮中心麵向島心海的那一座通體潔白的、人稱為“白教堂”的希臘正教教堂，記得去年通過電視看到，劉歡夫妻倆來到這裏，熱熱鬧鬧地開了一次銀婚紀念。白教堂的北麵，隔著幾條小街，是黃白相間的天主教大教堂，教堂的塔頂高聳，很遠都可以看得見，但要拍到教堂的全景，卻很是不容易。最後，我上到了鄰近一間破房的屋頂，總算拍到了四所教堂尖頂同在一張畫麵上的照片。

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依亞的教堂，許多都建在麵向島中海那麵的懸崖斜坡上，相對於有些高高在上的費亞教堂，依亞的教堂更顯得讓人容易接近些。當人們穿行在斜坡上那些高低蜿蜒的小巷時，不經意之間，就會發現一座教堂，白牆藍頂，座落在身旁的街邊。你可以從正麵側麵，也可以登幾十級階梯再上一條街，或是一蹦一跳地下到教堂的下麵，從各個角度盡情地拍攝這些教堂，許多時候，在不知不覺之間，你可能就進入了他人的鏡頭裏。傍晚時分，無論是在聖島度假的，或從郵輪上島觀光的，大部分人都從聖島的各個角落匯集到了依亞麵海的一側，大家都聚精會神地等待著太陽西沉的那一刻，都是為著在自己的一生中，保留下一幅難忘的記憶吧。

這是我最神往的生活方式，去陽傘下拉一張便椅，來一杯咖啡，然後呆坐在那裏，看著天上雲舒雲卷，海中船來船往，做著自己的白日夢。

來幾張聖島的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