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似水年華》 第四部《女囚》
五、死亡
兩個熟悉的人走了。
第一個是貝戈特,小普在《斯萬家那邊》就寫了他。他是一個出名的作家,小普稱讚
他的作品“那種晶瑩剔透的美”,想象著“貝戈特是一位喪子之痛至今難以平複的孱弱寂寞的老人”,“是一位感情細膩、古風猶存、充滿哲思和智慧的老仙翁,一位完美無缺的聰明人,擁有一副羸弱而神奇猶如神廟一般寓意了至美的身軀。”
但是一睹真容,小普非常失望——
“然而,當我終於在斯萬府的晚宴上遇見作家本人時,伴隨著貝戈特這金光閃閃的名字,從魔術師槍口冒出來一般的,是一位粗壯、矮小、敦實、眼睛近視、長著蝸牛殼似的紅鼻子、留著黑黑小山羊胡子的、一點兒也不老的男人;更不妙的是,這具同樣由血管、骨骼和淋巴結組成的矮胖肉體,赴宴的目的是美味佳肴而非文學,是結交權貴以當上法蘭西文學院——這可是法國文人語言與文化的最高殿堂——院士,而非哲理智慧。這位名字也叫作貝戈特的常人,出身於粗俗、吵鬧、自負傻氣、品味不高的普通家庭,對社交紅人、平庸文人和記者殷勤而熱忱;這位說話矯飾誇張而單調的貝戈特,不僅有被人詬病的近於亂倫的情愛和錢財上的貓膩,且出言不遜,好色自私,完全看不出“貝戈特作品”中純潔高尚的道德情懷和天才品質。”
小普說“貝戈特著作中看到的美、宇宙、生命等雅致與崇高,在這位留著山羊胡子的男人心裏,似乎不過和他在化裝舞會上扮成某公爵的行為一樣隻是一樁平庸消遣。如果這位蝸牛殼鼻子山羊胡的男人出生在一座生產珠蚌的小島上,他一準成為生財有道的珍珠商人,而不是筆耕不輟的作家”
我在讀第二部《在少女們身旁》第14篇讀書筆記有記錄。
《文如其人?不一定》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65898/202502/25971.html?
在《女囚》這一部裏,遭小普厭棄的貝戈特死了。
研究者認為,貝戈特的原型據說是大名鼎鼎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阿納托爾·法郎士
(Anatole France,1844–1924)——
法郎士著述頗豐,散文優美,也是有良知、有擔當、有風度的知識分子。當然私生活比較風流放縱,按當今標準算“渣男”。不過很多文學巨匠也是如此啊,雨果,巴爾紮克。。。。
不知為什麽小普如此貶斥他。因為他的思想嗎?早年保守逐漸左傾,最終成為共產國際支持者?
現實生活中,比法郎士小27歲的小普反而早死兩年。
斯萬也死了,他的死上了報紙——
“我們非常遺憾地獲悉,查理斯萬先生因患某種痛苦的疾病的後遺症於昨日在巴黎寓所逝世。作為巴黎人,他的思想備受重視,他在有選擇地人際關係中始終忠實可靠,為此也深孚眾望。藝術文學界將一致對他的逝世表示惋惜,他對文學藝術高超精微的鑒賞力使他深受喜愛和歡迎。。。。。。他的精神風貌以及他引人注目的聲望卻仍然在音樂繪畫的大型活動中,尤其在藝術預展和開幕式上引起公眾的注意。”
斯萬之死令小普震驚,“斯萬死了!”相比對貝戈特的評價,小普用了驚歎號,懷念的文字充滿柔情。
小普說:“沒有名望,頭銜會使屍體腐爛更快。沒有突出個性的人隻能默默無聞。那些熱衷於上流社會的資產階級人士一但死去,他們的名字立即會解體。”
小普回憶起他與斯萬的相處,後悔自己沒有給予他足夠的注意,沒有認真聽他說話,沒有認真聽他解說那些精美的藝術品。直到此刻才明白“他堪輿從前最出色的健談者相媲美”。
人都是這樣,失去了才知其珍貴。
斯萬也有原型,是19世紀巴黎著名的猶太藝術收藏家、社交名流夏爾·哈斯(Charles Haas,1833–1902)——
哈斯精通藝術鑒賞,常為貴族提供收藏建議。他是第一位被巴黎頂級貴族俱樂部“騎師俱樂部”接納的猶太人。但是與斯萬相似,哈斯雖被上流社會接納,卻因猶太身份始終處於“邊緣化”狀態。
哈斯也是普魯斯特家族的朋友。怪不得小普對斯萬有感情。
我也喜歡斯萬,雖然他被奧黛特迷得有點神誌不清,但是他在上流社會裏少見的不虛偽,像一股清流,是一個“忠實可靠”的人。
好人走了總是令人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