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暑期,家裏來了一位新客人。他是我家一個年輕的醫生朋友帶來的,他的小弟弟。跟我同歲,小兩三個月的樣子,9月開學上初中。他長得瘦瘦的,細長脖子,圓圓腦袋圓溜溜大眼睛,就像老電影《三毛流浪記》裏的三毛。媽媽一下子就喜歡上了他。那種喜歡讓我很嫉妒,於是不理睬他。
新學校新開端,我分在初一(1)班,他分在初一(2)班。當時各班學號是根據考試成績編排的,我是我們班一號,他是他們班一號。這叫我稍稍改變了一點印象:看來大腦殼裏還有點真貨?
不久,他們班男生給他起了一個外號:“搖把兒”。因為他姓姚,脖子又長,就像當年發動汽車時使用的工具“搖把兒”。但是我倆在學校基本不說話,沒交往。
周日,我媽媽會叫他一起來家吃飯。感覺這跟我也沒啥關係,來就來走就走,從不在乎他的存在。
文革開始,我家被攆到一家破屋子,外間使廚房,裏麵一間連吃帶睡帶活動的名副其實“多功能室”。有一鋪小炕,三條褥子都鋪不開。爸爸被抓,這小炕我和媽媽睡也算寬敞。直到那一天,搖把兒跑來,說哥哥嫂嫂被抓了,他一人害怕不敢睡。於是就留在了我家。我媽媽睡中間,我倆睡兩頭。挺擠的,我不太高興。媽媽一大早起來做飯,我就趁機伸出腿狠狠踹他幾腳。他拿被子蒙頭,不響。
有一天晚上,我倆去看露天電影,回家時,抄近路,不料這小路盡頭被一道鐵絲網攔住了,回頭不甘心。於是,我用腳踩住下麵一道鐵絲,再用手往上努力拉開上麵的鐵絲,讓他先鑽過去。按理他應該照此辦理,讓我也鑽過去吧,可是搖把兒居然人嚇我揚長而去!害得我好不容易自己鑽過去,後背衣服掛了一條大口子。到家我開始大喊大叫:搖把兒,你缺心眼啊還是傻帽?
他在我家住了沒幾天,哥嫂就放出來了,再不久,他轉學回了嫩江。當初父母送他來哥哥處上中學,本想換個好一點的學習環境。不料文革來襲,哥哥自顧不暇,學校也不上課 ,父親(好像是鐵路職工)就把他接回去了。到處亂哄哄,他什麽時候走的,我家都不知道。
後來他給我來了一封信,說嫩江也在文革,學校也不上課雲雲。信的最後讓我給他回信,還隨信寄來一張8分郵票。這張郵票把我氣壞了:這不明擺著侮辱我人格嗎?8分錢誘惑我寫信嗎?一氣之下再也不搭理他。
這多年,他如斷了線的風箏再無音信。想必憑他的聰明應該學業有成,憑他的木訥應該是個書呆子。但願有個好女孩會愛上他,嗬護他,為他生兒育女。無論如何,跟我睡過一條炕的小兄弟,衷心祝你一切安好!
我的日記裏居然沒有記他的文字,更沒有照片。隻好找來電影《三毛流浪記》的劇照冒充。必須說明:他的鼻子比三毛好看!
這篇憶文寫得真好。童年的同伴,偶然相遇,又突然失去。純稚和童趣中,潛藏著情竇初開,不定的命運中,流淌著淡淡的憂傷。鹿蔥那麽小父親被抓了,好在全班排第一,這應該就是爸爸能熬下去的勇氣:))
抱抱鹿蔥:))
來個沙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