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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母,師母,放了我!》7--10)

(2016-04-28 09:57:56) 下一個

《師母,師母,放了我!》

作者 蘇小白

 7、

  

  沈少白出外遊蕩一天,這單位也找、那單位也看,工作還是沒有著落,隻好垂頭喪氣往住處走去。深秋的夜晚,已很有些寒意。夾路兩邊的梧桐樹,一片一片往下散發葉子,像一群一群飛落的蝙蝠。風一吹,將這個世界攪得有些暗,也有些亂。沈少白裹緊夾克,背包似乎很沉,壓斜他的左肩,勾著頭,他走在這條寂然無人的小街上,一時間,有點萬念俱灰,連續的碰壁,他竟有些懷疑自己的能力,在這樣一個城市裏混,他覺得如此無助與卑微,就若陷進無邊的汪洋大海,再怎麽掙紮,總是沒有生的希望;也若墜入一眼枯井,或一座牢房,再怎麽跳躍攀爬,總是找不著墊腳讓自己掙脫而出。自己好像被人類拋棄一般,所有遇著的人,他們都抱成團兒,對他漠視與抵觸,銅牆鐵壁一樣豎立他的麵前,讓他無法逾越與融入。父親的話,又響在耳邊——

  “孩子,咱們這個地方不興本領,興關係的。咱家沒有好的親戚,沒有幫手兒,你就是再有本事,也沒有用的啊。你還是走吧!到別處去!”

  然而,沈少白究還是不信,他竟脫口而出一句北島的詩:“我不相信夢是假的!”他猛然揚起頭,握起拳頭,揮動著右手!他不相信,這一片生他養他的土地不需要他,他也不相信自己深愛著的這片土地會拒絕他!落葉,在他周圍樸簌簌掉著,宛若黑雪。迎著落葉與風,他向有燈光的地方走去。那是家小餐館。沈少白找著空座位坐了,要碗熱幹麵吃。服務員將麵端來。他一摸褲兜兒,錢快花光,房租還沒著落,如果實在不行呢,真該去求鄰居王小強——先去歌廳當服務生吧,能掙八百是八百,先混個有吃有住再說。真不能再這樣熬下去了!沈少白這樣想著,乍一抬頭,見餐館櫃台上擺放著一台電視,便抽出筷子,一邊吃麵,一邊有一眼沒一眼看電視。電視裏正播放著本市司法界舉辦的法律知識競賽。忽然,一個“光頭”橫進來,衝著餐館老板就叫嚷:

  “一盤花生米,一盤豬頭肉,一瓶雪花啤酒!”

  “好的!”老板笑眯眯應道,忙轉身走進廚間。

  “光頭”眼睛四處一掄,隨手將少白身邊的椅子拖過去,倒坐了,點起香煙,一邊狂抽,一邊指手畫腳:又是粗聲粗氣招呼倒茶,又是要服務員去調電視節目。“學點法律知識有好處的。”沈少白扭臉衝他一笑。“光頭”翻眼盯了一下沈少白,眉頭子蹙蹙,猛吸一口煙,沒有說話。沈少白伸伸腰身,活動了一下脖頸。這時,電視畫麵切到一個領導講話。這位領導怎麽這樣麵熟?!沈少白覷眼待要細看時,不料“光頭”卻一步搶去,一頓“啪啪啪”亂扭,將台換掉。然後,轉身咧嘴笑道:“這人叫吳雄飛,政法委書記,聽他瞎日白弄啥!還不如看成龍!”“吳雄飛?莫不就是初中語文老師,吳雄飛吳老師?”沈少白想到,剛要去央“光頭”換過台去細認認。猛然間,從店外闖進來七八個年輕人。他們或掂刀或提棒,氣勢洶洶,一徑朝“光頭”奔去。“光頭”見罷,還沒跑及,便被這些人嗷嗷叫著摁倒在地,一陣狂打爆揍。不一時,“光頭”血流如注,抱著頭,“爹呀娘呀”大呼小叫。然而,小餐館內竟無一人敢管。那些人,揚長而去。沈少白見狀,過去一把攙起“光頭”,招來輛三輪,將受傷的“光頭”送到附近衛生所包紮。“光頭”心中氣不過,剛包好頭上傷口,便掏出手機,哭喪著臉,囁嚅道——

  “強哥,強哥,快來!兄弟我被人打了。”

  

  

8、

  

  一刻鍾不到,兩輛昌河麵包車驟然停在衛生所門口。隔著落葉,沈少白看到從車裏跳出一二十個“黑衫人”!他們或掂刀,或提棍,或拿鞭子,一律穿著黑綢衣綢褲,頭發大長,個個凶神惡煞般的,罵罵咧咧,一古腦擠進衛生所來。其中兩位,上來不分青紅皂白,一把攛起沈少白的衣領,揮拳就要打,早被“光頭”趕忙攔腰抱住,——“朱哥,熊哥,快鬆手!這哥們兒是兄弟的恩人!!”“哦——!這不是沈先生嗎?!”接著,便聽見一片爽朗的笑聲,一個青年從落葉下閃了進來。“小強!咋會是你?”沈少白驚愕地問道。“正是兄弟!來——大家認識認識!這位是我的鄰居沈少白,沈先生。北京過來的大學生!”王小強向大家介紹道,然後轉身又逐一向沈少白介紹他帶來的這些人。這些人,點點哈腰,衝沈少白連笑連道謝。介紹完畢,大家圍攏在“光頭”跟前,噓寒問暖,然後各各又是摩拳擦掌,義憤填膺的,嚷叫著要找打人者,給哥們“光頭”報仇!

  這個說:“強哥,早晚都得給他們來場火拚!下決心吧!”

  那個說:“對!強哥,不給那幫人顏色看看,他們心裏不服哩!”

  “對,對!幹!拍死他們去!”眾人隨聲附和,一時間,小衛生所內群情激昂,殺氣騰騰。沈少白忙向王小強使眼色,走出去。王小強撥開眾人,跟了出來,問:“沈兄有何高見?”“我不知道內幕,也不知你們之間到底有多大冤仇——”沈少白一語未了,王小強接過話:“都是生意場上的對手!原先那幫人承包蓮城大酒店歌舞廳,經營不好;現在兄弟我承包了,生意才說見好,他們就眼紅!瞅見沒?那個小非,就是‘光頭’,在歌舞廳當保安,今兒休息,不想就被這些人擠著打了。”“此事宜緩不宜急,報仇也不在這一朝一夕,更何況人家能在今晚出手,必定做了周密安排,若你們今晚就殺將過去,怕是中了人家埋伏,要吃大虧的!”

  “沈先生的意見是?”王小強擺一下手,作了個撤退的手勢。“對,先讓大家散了。你們好好合計合計,然後再說。”王小強過去一把握起沈少白的手,一邊搖,一邊說:“聽沈先生的,你幫兄弟出出主意。”說罷,進屋勸眾人驅車散去。隻留下“光頭”和他,招了輛麵的,非請沈少白坐上,說要去梅苑大酒店開間房,找幾個美妞,一邊玩,一邊好好與沈少白談談。沈少白想製止,哪能製止得了,早被他二人連推帶拽請進車內,一溜煙兒,直朝梅苑大酒店奔去。梅苑大酒店是蓮城市唯一一家五星級賓館。它原是市委招待所,為適應近幾年發展,裏外裝修,又加置遊泳場、保齡球館,客流量自是別處所不可比。奔馳、奧迪與各種小車已擠滿賓館前空地。小夏利繞到酒店院內,徑自開到賓館玻璃轉門前,早有一個年輕男侍者過來,拉開車門。沈少白三個下車,男侍者將“光頭”小非攔住,不讓他進,說帶著傷,怕驚嚇客人。小非眼睛一瞪、眉毛一豎,正要發作,被王小強勸住:“這樣吧,小非,你打車到別處玩去。”說罷,從兜裏掏出幾張錢遞給小非,小非不接。沈少白說:“我們回去吧。哪不能說會兒話的?”王小強盯一眼小非,小非趕忙接腔道:“沈哥,你不能走!”說了,又轉臉兒對小強,道:“強哥,我先回去吧。”“也行。好好養傷!”三人分手。王小強帶著沈少白穿過酒店大廳,從左側垂花門進去,走過一道遊廊,直接來到桑拿部。桑拿部站台的漂亮小姐,見他二位來了,嫣然一笑,“先生請到那邊換鞋。”說著,左臂往邊一揚。這時,早有兩個穿白衫衣打藍領帶的男生,一人提一雙拖鞋微笑著邀請二位沙發上坐下。沈少白看一眼王小強,剛要說話,王小強拽著沈少白,“請吧,沈兄。”沈少白聽到王小強改口喊他“沈兄”,搖頭笑笑,隻得勉為其難跟著過去坐了。二位換罷鞋,由服務生引領著走進桑拿浴池前廳,換上浴衣,走到一個大的遊泳池邊。池子四邊石壁內鉗著大屏幕電視,播放著陽光、美女與沙灘。沈少白說:“王先生,我們是鄰居,這樣破費沒必要的。”“別喊我王先生,叫強哥,我肯定比你大!”二人論論年齡,果然王小強長沈少白一歲半。“我說強哥,都是自己人,花這些錢沒必要,還不若省下來,改善一下你與嫂子的居住條件呢。”“你嫂子?哈哈!你指的是馬豔豔?”王小強笑道:“才不是的。她隻是我的女友!在我們那兒陪客人跳舞的。”說罷,脫掉浴衣,縱身跳入池中。沈少白也跟著跳入進去。“我說沈弟,你就是太書生味了。在咱們這地方混,書生氣是要不得的。怎麽樣,下一步咱哥倆合作,你當我‘師爺’,在蓮城這地麵上咱哥倆拉一幫人,弄些大事,咋樣兒?”“當然行了。但是不能違法。”王小強嗬嗬一笑。

  

  

9、

  

  二人洗罷,去蒸了蒸,男侍者取浴衣來給他們穿上,沈少白從來沒享受過這樣待遇,一時顯得無措,本要接過來自己穿的,看看小強與周邊那些剛蒸過的男人,一個個消受得坦然,也就隻好隨從了。浴衣穿好,男侍者腰一彎,笑著臉兒,道:“二位先生,這邊來。”說了,走在前麵引路,小強使個俏皮的眼色給小沈,小沈不知何故,也就隻得跟著過去。

  那是一道布置得有些晦暗綺麗的過廊,燈光眯眯,顯得十分神秘。

  剛到過廊處,男侍者伸出胳膊請他們進去。這時,早過來一個穿著白衫衣短裙子的女服務生笑臉迎了。女服務生前邊走,小沈與小強後邊跟著。走到一個包房前,女服務生將門輕輕一推,滿麵含笑的問:“二位哪一位先進去?”小強便在後邊推搡小沈。沈少白隻得進去。門,隨即被女服務員掩上了。房間裏開著一盞蓮朵壁燈。牆上掛著一幅裸體女人油畫。一張床。一個小茶幾,卻沒有椅子。沈少白剛坐在床上,忽然想到了什麽,趕忙起身,揭開門。過廊上,已空空無人。小強,已不知被送進哪個包間內了。沈少白陡然很緊張,便穿著浴衣在過廊上來去,地上是鋪了紅絨厚實的地毯的,根本聽不到足音。服務女生突然從一間房內出來,見著沈少白,就過來笑了,道:“先生怎麽不進房間?”

  “我,我不想的。”

  “哪怎麽能行?你朋友已經安排了,先生還是快請進去吧。”說著,手一揚,又請沈少白進房間去。沈少白無奈,隻得聽從。門,又被女服務員輕輕掩上。隻不過這一次,過不大一會兒,房門便“得得得”的響了。沈少白過去開,擠進來一個美貌的衣衫暴露的女孩兒。沈少白想攔她出去,她一推沈少白,嬌嬌地笑了說:“先生,叫我進去呀。”兩眼很鬼魅地瞟著少白,少白隻得隨了她。

  女孩兒進來。

  少白坐在床上。女孩兒一笑:“先生是第一次來這裏吧?”沈少白支支吾吾,很緊張的。女孩子笑了,輕輕軟軟走過去倚他身邊坐了,為他揭去浴衣。然後,將他搬到在床上,“很舒服的,先生。我會讓你滿意。”說著,就褪去身上的輕衣,一尊潔白的耀著乳光的胴體,女孩的胴體,便完完全全展現在沈少白眼前。沈少白腦子“轟”的一下,失卻理智,起身就去抱那女孩兒。女孩兒嬌滴滴笑了,“別急,我一步一步給你做起。”說罷,就趴在少白身邊,用舌尖舐舔他的每一寸身體。當女孩兒的舌頭觸到他那裏時,早已難耐,女孩兒就雙手捧著,揚起脖子,烏發一甩,歪著臉衝他笑了。不久,女孩兒穿衣掩門走了。沈少白從欲醉欲仙的體驗中猛醒,匆忙坐起身,我怎麽來到這種地方,我的第一次怎麽繳給了這樣女子!心裏邊有股說不出的愧疚,連三趕四抓起浴衣胡亂穿好,然終還有些疲乏,沈少白雙手抱頭,又仰麵倒下了。——王小強這是什麽意思?我對他沒有什麽可利用的價值吧!這時,王小強一臉壞笑推門進來:

  “老弟,那妞的功夫如何?”

  沈少白斜他一眼,坐直身子,“強哥,說吧。我能為你做些啥事兒?”

  王小強嗬嗬笑了。王小強不緊不慢點上一枝煙,吸一口,悠悠吐了,說:“不是兄弟你為我做事,而是咱哥們共同做事!看沒看到,來這裏消費的人,你說都是些什麽人?”小強又吸一口煙,蹩著沒吐,而是咽了,煙縷一絲一絲從鼻口持續飄出,然後道:“媽的!大家都是爹媽生的,衣裳一脫都是一根雞巴兩個蛋兒,誰也不比誰多一點兒,他們就老主貴!就能過這生活,咱們也要過!怎麽過?咱哥們聯合起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說吧,那幫人怎麽回事?”

  “也是群混混。原先歌舞廳他們承包,賠得血糊淋拉的,你哥我接手了,才仨月,生意稍好點兒,這幫孬孫們就起眼了!這次,我想徹底擺平他們,還不想出事。”

  “你不隻是副經理嘛?”

  “經理不管事,隻掛個名,到年底隻管收錢,經營好壞,賠賺都是你哥我的。”

沈少白聽了,仰麵躺下,看著小強隻猛勁地抽煙。

“那幫人肯定是受某個人的指使——”話沒說完,王小強將煙頭往茶幾上一擰,滿臉興奮,說:“兄弟好腦瓜,說得對!他們是聽劉胖子的。可劉胖子那鱉娃兒從不出麵的,我也找過派出所,走走過場就放那了。又抓不住劉胖子的手捎。他媽的,這幫人,跟群蒼蠅似的,時不時要哄哄,怪他媽讓人惡心!”

  “強哥一定有辦法的。”

  “我哪有啥辦法?!我有招兒,就不來請你討主意了。”

  “你有辦法的。”沈少白下床,趿上拖鞋,嗬嗬笑了說:“連我都聽強哥的了,區區一劉胖子,強哥就搬不倒他!”

  “我不可能請他來消費的!”

  “我說讓你請他了嗎?”沈少白拽開門,衝小強一笑,“走吧。讓他劉胖子來找你說好話!”

  

  

  10、

  

沈少白幫助王小強利用馬豔豔色誘劉胖子,將其製服之後,王小強與沈少白的內心都掀起翻天覆地的變化。相同點:二人都認為男人混世界要的就是“成功”二字,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手段越卑劣,往往效果越奇妙;不同點:沈少白開始認為自己必須離王小強遠一些,而王小強還醉心於二人能聯合起來,用王小強的話來說,就是:“我的勇氣與兄弟的腦子合在一起,在蓮城地麵上沒有做不成的事兒!”然而,沈少白端起酒杯,一仰脖,又夾口菜吃著,說:“合作那是當然的,但我沒必要去你們歌舞廳。咱倆最好分處兩個行業,這樣才能形成犄角之勢,互為映襯!——比死纏一起要強太多。”

這是午後。秋風盛大。

二人坐在“八一路”一家餐館內喝酒,又言及下一步打算。王小強掂過酒瓶子,“咚咚咚”倒上小半杯,捏了,與沈少白一碰,“嘰溜”一口下去,嗞哈著嘴,扔幾粒花生米嚼著,“那你咋打算?不去歌舞廳,去哪兒?”沈少白喝口悶酒,眼看著王小強,作出很落魄的樣子,慘兮兮地道:“蓮城沒有我容身之所啊。”“不會的!兄弟是大學生,不會沒有好前程的。”“大學生頂屁用呀!”“要說也是。不過,若能找到好的關係,文憑還是蠻管用的!”沈少白聽了,不動聲色,掂起酒瓶子,就要給小強倒酒,小強捂住杯口,“你倒,你倒!”沈少白自個倒了,端起來,二人一照。沈少白傷感地說:“關係倒也不是沒有,我初中語文老師在市裏邊工作。”“誰呀?誰?”剛要喝酒的小強,半是詫異,半是驚喜,連三趕四追問道:“是誰?”“吳雄飛,吳老師。”“啊?!”王小強酒杯子往桌上一頓,“少白兄弟,你咋不早說呢。那可是個大官!咱市裏政法委副書記呢!抱住他這棵大樹,咱就好‘乘涼’了!”沈少白不吭聲,兀自喝口酒,夾菜吃。這邊,王小強早就將椅子往他身邊挪挪,湊過身子道:“我說少白,這是好機會!你一定要找找你這個老師!”沈少白不說話,又吃口菜,才說道:“要說能與吳老師重新‘掛上鉤兒’,對咱哥們的生意隻有好處沒有壞處。”“那絕對的!”“唉!”沈少白歎口氣,道:“我已經畢業這多年,又到北京上學這多年,再去找,不知老師認不認我這個學生了。”“當初吳老師對你啥樣兒?”沈少白看王小強一眼,掂起筷子,邊吃邊說:“哪還用問,不用說的,好著呢。”“這就好辦!”王小強又往沈少白身邊趨趨,低了聲兒,說:“我給少白老弟準備一萬,你去打理。權當我讚助兄弟的!”“能這樣辦?!”“就這樣辦!”王小強抓起杯子,與沈少白一碰,說:“喝!喝了酒,我回家給你取錢去!”沈少白趕緊拿起酒杯,與王小強碰喝了。

  第二天,天剛擦黑兒,風葉飄零。落日逃跑之前丟留的幾塊碎金,在漫天或青或褐的天雲裏,散布淡黃。猛一眼,還找不著月亮。大街上的行人已是稀稀拉拉,騎車的、開車的,大多紛紛忙忙的,往家中趕。一輛紅色夏利,像條魚似的,神不知、鬼不覺,遊過大街,潛入蓮城市委家屬院門口不遠處的小巷裏。車門打開,下來兩個男子。都算不上胖。一個漫長臉兒,一個圓圪塔臉兒。在暮色裏,“圓圪塔臉兒”向“漫長臉兒”丟個眼神,二人像賊一樣踅進一家小館子內坐下。“老板娘,來瓶啤酒,一盤豆腐絲,一碟花生米!”“圓圪塔臉兒”叫道。這時,我們才看清,這個“圓圪塔臉兒”是王小強;另一個“漫長臉兒”便是沈少白!二位對坐,互不說話。王小強挺直腰板坐著,神氣十足張望小酒館的裏裏外外,模樣頗似大領導下到民間視察;而沈少白雙肘壓在桌上,垂下頭,一雙手擺弄著啤酒瓶扣,若有所思。兩盤菜端上來。王小強早動作誇張的倒滿一杯啤酒,麵上笑哈哈的,“少白老弟,你終有出頭之日了!”一語未了,沈少白卻在桌子底下蹬他一下,眼睛瞪他一眼,向周圍看看,壓低聲音說:“注意點!”王小強掂掂衣領,聳聳肩,一笑,吐吐舌頭。“這事兒,都誰知道?”“老熊偵察的地方。馬豔豔取的錢。”王小強道,然後端起啤酒,一口氣喝下半杯,抹抹嘴說:“兄弟,你是不是太多慮,有點兒‘走路摸X——小心過度’!”沈少白看他一眼,沒吭聲。事實恰如沈少白此時意料的——多年之後,馬豔豔果真以此要挾,恨恨訛了他一筆;而對付老熊又費了些周折。沈少白端起一杯啤酒,隻喝一點,簡單夾幾個花生米吃罷,道:“強哥,謝你了。”手就伸向王小強。王小強正低頭吃著豆腐絲,兩眼一翻,“現在都過去?”“弄這事兒,還是我一個去的好。強哥在這兒等我,再說去晚了,也不合適。”王小強從懷裏掏出個黑色塑料包。沈少白接過,腋下一夾,“坐這兒等我,”說罷,起身走了出去。沈少白出門,並沒徑去吳雄飛老師家,而是拐進一所公廁。他蹲在格子間內,取出二千塊錢裝進上衣兜裏,然後將剩餘的錢塞進褲袋中,大搖大擺出來,直去附近糖煙酒小店,購得兩條“帝豪”,夾帶一千八百元,塑料袋裝了,徑往市委家屬院,一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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