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重要（七）

 

         “惜時如金”是桑柔的做事原則之一。課餘時間，桑柔聯係到本市最大的律所法鐸實習。想到自己的書本知識終於有了用武之地，她的內心就充滿了希望。在鏡子前，她仔細梳好頭發，穿上白襯衫，黑色的西裝，顯得非常知性莊重。知行合一是她最高興的。

        早上八點鍾她準時到達律所，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這裏的主任律師畢業於政法大學，從事律師工作多年，是個典型的鐵娘子，一心撲在事業上，機智勇敢，在業界有很高的威望。

       劉主任中等身材，腰板筆直，頭發剪得短短的，穿著黑西裝，戴著厚厚的眼鏡。剛坐下，就有人打電話過來。劉律師聽著電話的臉漸變得嚴肅起來，目光裏變得深沉。放下電話，抬頭見到桑柔來了，就說：“真的太氣人了，嫌疑犯沒有見到律師，就直接關到大牢裏，連申辯的權利都不給。不過，我刑警隊有熟人，聯係一下，讓他的官司早點審理。犯人家人找我幫忙，說我和法官是夫妻，讓我替他辯護。他不知道，越是夫妻，越要回避。”

       桑柔腦袋懵圈，難道市裏的執法機關也會知法犯法嗎？司法實踐中可以走後門托關係嗎？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牆上那剛進的書法“法鐸”，法律的正義之劍。一股強烈的正義感油然而生，“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她想自己在法學院夜以繼日地刻苦讀書，不就是為了伸張正義嗎？普通民眾都害怕攤上官司，不僅財產有損失，而且還有牢獄之災。

      古往今來，那些為民伸冤的人備受崇敬。包龍圖坐鎮開封府，白天審理陽間的事，晚上審理陰間的事。“狸貓換太子”“陳州放糧”與權貴巧妙周旋，利用聰明機智，不畏權貴，為民除害，保一方安寧。

       “我要出門，你看一下案件。有什麽問題等我回來。”律師急著出門了。

          桑柔看著這個案件材料。

           一個下崗工人王五承包了市工商局下屬的一個虧損酒店。雙方簽訂了三年的合同，一年百萬的租金。王五勤勞肯幹，買菜全是自己幹，貸款，招工，請廚師，打廣告，裝修，將這個默默無聞的酒店扭虧為盈，變成了當地人們最喜歡的餐飲地點。“紅燒獅子頭”，“紅燒肉”等招牌菜讓生意蒸蒸日上，酒店的高層也變成了舒服整潔的客房。

        王五第一年“花錢買吆喝”，大酬賓和改革菜品，吸引了大量的食客，可是他的生意入不敷出。他性格剛毅，絕不肯減少給員工的工資，他賣掉了自家的房子，來交納工商局的租金。

         第二年，王五沒有氣餒，采取了更合理的管理方式，根據客戶的反饋采取了很多便利措施，把高檔餐廳的生意變成了不同價檔的菜品。有高級的食材做成的宴會才，也有平民百姓日常生活的菜品。王五辛勤工作有了報償，他掙了150萬元，還清了銀行的部分貸款。         俗語說“樹大招風”，王五生意越做越好，引起了有些人的不滿。有人寫信到工商局檢舉王五做生意偷工減料，有人說他投機倒把，這一下捅了馬蜂窩，工商局三番五次派人檢查，結果發現王五沒有任何問題。

      後來在某些心懷不軌人的慫恿下，他們要求加價將租金提高到120萬。王五堅決不同意，在下達通知無果的情況下，工商局立刻派人砸了酒店。

        生意沒有了，王五投入的資金無法收回，銀行貸款無法償還，利息卻像滾雪球一樣源源而來。當初他為了辦企業，曾經向親朋好友，街坊鄰居借錢，現在沒有了收入，王五家裏砸鍋賣鐵也無法償還。雖然沒有人逼他還債，但是要強的他還是不願欠任何人一分錢。他愁得一夜白發。

         他沒請律師，直接提出訴訟，因為他認為事實清楚，法律明確，就是一起簡單的違反合同的糾紛案，違約方根據合同賠償他雙倍的違約金。可是工商局請了律師，他一審敗訴。

          他閉門不出，感到人生失去了方向，丟人丟臉，沒有了希望。妻子鼓勵他為了家人，要放手一搏。經人指點，申請法鐸事務所做他的法律援助。

         看著一審判決書，桑柔認真思考工商局的理由。工商局說物價上漲，他們剛開始評估的房價顯失公平。王五月餐飲業營業額是五千元。王五有三層樓，所以一個月一萬五，一年是180萬。可是他們隻收一百萬，顯然太少了。這有失公平，必須修改。

         可是根據王五的資料，第一年收入不到八十萬，入不敷出，他請求降價，工商局一分不降，反而說虧盈自負，三年為約。人要誠實守信，不能更改合同。

          第二年收入一百二十萬，還清了部分貸款。

          正當他奮發有為，打翻身仗，要盈利的時候，工商局殺雞取卵，打砸了他的酒店，讓他多年的血汗血本無歸。

        桑柔調查了一下當地酒店住房的房租。同樣類型的房價一天五十元，房間的入住率隨著季節而改變。王五最好的季節一個月收入是一萬五，可是淡季有時一萬都不到。除去員工工資，食材，房間折損費，銀行貸款，繳稅，租金，修理費，所以一年王五純利潤也就十幾萬。他銀行貸款還沒有還完，工商局加價會讓王五入不敷出。

          桑柔知道如果官司贏了，王五就可以東山再起，還清貸款，如果官司輸了，王五就會一蹶不振，從此艱難度日。

          桑柔按照訴訟書的地址親自到酒店查看，昔日門庭若市，如今殘壁斷垣，就像是城市的傷口。這不僅是百姓生活質量下降，誠信的缺失更讓人內心充滿了惶恐。

        “工商局是大機構，他們的律師也是名律師，所以官司很難打，這個官司從訴訟到判決，再到上訴，已經來回了快一年，當事人頭發都白完了。家裏的開支就靠妻子賣菜，上高中的孩子都輟學出去打工了。本來兩個孩子成績很好，可以上很好的大學，現在是身逢時事方知艱。”劉律師得知桑柔親自查看酒店，非常高興。她主動給桑柔介紹這個法律援助案的背景。她一邊說一邊搖頭，感慨造化弄人。

          “法律援助就是為弱者在黑暗中尋找光明，找到生命的價值。”桑柔再次深吸了一口氣。

         “劉律師，你聽說張三案嗎？”桑柔問。

           “當然了，一名坐牢十年的犯人終於明冤昭雪。現在我還記憶深刻，照片上的他一臉滄桑，兩眼出神地看著前方。”劉律師一下振作起來。

              事發當時一名女生在學校出早操時失蹤，屍體一個月後從學校上鎖的廁所發現。女孩的死激起在校生的恐慌，群情激憤。為了盡快破案，警察對女孩失蹤當天的人進行排查。結果，被害人的同班兩名男生做為嫌疑犯被抓。屍體上沒有嫌犯DNA, 沒有殺人的物證，當事人拒不認罪，有人證明兩人不在事發現場。但是一個證人好像聽見兩個人在事發現場談論死者。兩個少年被抓捕定罪。因為年齡未滿十八歲不使用死刑，被判十年有期徒刑。後來一名少年自殺，另一名不斷上訴，他的姐姐為此東奔四走，家人疏於照料，她一邊打工一邊上訴。父母不顧風燭殘年不停上訪，寫信讓孩子堅持著活下去。同齡人事業有成，家庭美滿幸福。而含冤的少年失去了升學，工作，結婚，生子，家庭正常的生活。他在獄中的生活枯燥單調而吉凶未卜，直到大法官推翻了冤案。

           “您對這個案件怎麽看？”桑柔問。

          “社會在進步，司法製度也不斷的完善。根據疑罪從無的原則，“重物證輕口證。”省高極法院推翻了原判，判定少年無罪。可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已經變成了飽經滄桑的中年，兩手空空，身無一技之長。代理律師為他提出了一百多萬元的國家賠償。“劉律師長舒了一口胸中的悶氣。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如果命運捉弄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憂鬱的日子須要鎮靜，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心兒永遠向著未來，現在卻常是憂鬱，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過去，而那過去的，將會成為親切的回憶。”桑柔輕輕地背誦著這首普希金的詩歌。多少次，在她失意時，她都用這首詩默默地鼓勵自己。今天，她和劉律師站在一條戰線上為王五而戰。

       劉律師點點頭，問桑柔：“這個案件的上述你打算怎麽寫？”

       桑柔說：“合同的訂立是合情合理的。首先根據當時的市場行情和普通酒店的營業額來製定的租金，王五的出資遠高於當地同等規模的酒店租金。王五勤奮努力，吃住在酒店，夜以繼日地埋頭苦幹，才扭虧為盈，把一個入不敷出的酒店變成一個蒸蒸日上的企業，到合同糾紛發生時，王五還在還銀行的貸款。被告要求增加租金是建立酒店生意提高，並且依據的是旺季最高價格的房間來估算的一年營業額，但是一年內旅客的入住是浮動的。每個月的收入也有差別。淡季的收入隻有旺季的一半。擅自更改合同就是違反了合同法的基本原則，誠實守信。。。。”

        劉律師一動不動地耐心傾聽，她望著桑柔，情不自禁地誇獎道：“太好了，你真的是學有所成。如果你到南方城市，一定能掙大錢。”

          時光冉冉，開庭的日子到了。

        劉律師站在原告席上向法官陳述自己的理由：“這份合同訂立時合情合理，不存在顯示公平的情況。當時製定合同時是根據市場行情和同等規模相同地段的酒店來製定的，因為存在競標，所以王五當時的租金遠高於其他酒店的租金。王五勤奮努力。。。”

     桑柔坐在旁聽席上，靜靜地聽著，她內心怦怦跳地厲害，因為她的理由法律都被劉律師采納了，當時她真想告訴媽媽，謝謝你送我上法學院。

      王五穿著黑色的西裝，花白的頭發，五尺的硬漢，聽著聽著，他的眼角滲出了淚水。

        往事一幕幕在腦海裏浮現，在顧客不上門的時候，他擔心營業額，一個人身兼數職，就為了減少開支。在銀行催款時，他擔心還不起債被抓進監獄，夜不能眠。但是他努力工作的每個時刻，有誰在體諒他的良苦用心呢？看到顧客們大快朵頤時，他高興地不得了，這真的讓人興奮。想到自己小時候，家庭條件差，一天到晚隻能啃紅薯，現在生活變好了，不是紅白喜事，人們也可以到酒店就餐了。他們改革菜品，推出了麵向大眾的午飯和晚飯，味道好，價格公道，吸引了周圍的上班族和居民都來吃。他走到哪裏，大家都跟他打招呼，叫他“王老板”。

        “民以食為天”他相信飲食生意隻要做得好，就一定能掙錢。

        簽約的時候，他信心百倍，把壓箱底的錢都拿出來競標，就想能勤勞致富，把兩個孩子都送上大學。工作的時候，他幹勁十足，充滿創意，給客戶送家宴，為客戶製定特色菜，為了降低成本，他不惜坐火車到原產地和菜農討價還價得到最新鮮質量好的材料，並簽訂購物合同。

       生意好了，員工們都加薪升職，一家人也高興地合不攏嘴。酒店被砸時，員工被迫離職，生活一落千丈，最難過的時候他甚至想到了輕生。

      想著，想著，他不住抽泣，用手帕輕輕搽著眼淚。

    工商局的律師聽著聽著，慢慢低下了頭，而拿著公文包的工商局代表直接離開了被告席。

     桑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想到她的法律文書居然為一個負債累累的老實人徹底翻案了。

       法官當庭宣布，原告勝訴。

       法庭判決書隨後送達。

        王五終於揚眉吐氣，他大方地請大家吃飯，為這些為民請願的人喝彩鼓掌。劉律師也請桑柔去吃飯。想到他現在的經濟窘境，桑柔婉拒了。她衷心祝願王五東山再起，從打擊中走出來，重拾對誠實守信的信任，合家團圓，過好今後的生活。

          “我願成為一支小小的燭火，照亮他人前行的道路。”桑柔用自己的行動實踐著自己做法律援助的初心，她想今後不管遇到怎樣的困難，都不能被打敗，輕易屈服，苦心人，天不負。終有撥開重霧見光明的那一天。

           每個人都很重要，人是最平凡的，但是人也是最可貴的，高貴的在於不屈的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