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妮妮 （1）妮妮畫出來

女兒妮妮，今年要離家往東岸上大學。自從出生，妮妮就沒離開過爹媽。什麽都在一起。九月送妮妮入學，離開時我一定好好哭一把。

 

妮妮學美術，將在羅德島設計學院。申請學校的時候，妮妮一篇作文裏的細節，讓我想起妮妮藝術天賦的初現。

 

妮妮從小愛畫，就像所有小孩兒都愛畫，我們沒在意。三歲的時候有一天，妮妮說想吃個東西，卻說不出叫什麽。妮妮在家聽我們說中文，在幼兒園講英文，每天在兩種語言裏稀裏糊塗懵萊懵去，所以很多東西不知道叫什麽。現在妮妮想吃的東西就成了未知，怎麽說說什麽都不是。看得出妮妮很失望。突然妮妮媽說，你畫出來吧。妮妮媽其實是在逗妮妮玩兒。

 

妮妮拿起筆就畫。邊畫邊說，表麵是棕色的，裏麵有點發綠。

 

妮妮媽一看，隨口說，白薯？

果然是。

妮妮吃上了白薯。

 

那一刻，我深信，妮妮有藝術家的眼睛。

 

藝術家有兩個獨特的能力，觀察力，和想象力。這兩樣放一起，就產生創造力。就有了藝術。這世界是什麽樣，全在你怎麽看。你看見什麽，這世界就是什麽。勤快點兒的，去描繪。那你描繪什麽，這世界就能變成什麽。看到妮妮描繪自己的世界的時候，無論是小屋，大樹，紅馬，綠鳥，還是一家三口兒，一堆鞋，一把別針，一地貝殼，我總是感動的，滿足的。

 

上小學二年級時，妮妮開始課餘學畫畫，跟張老師，至今十年。

 

妮妮運氣好，有這樣一位藝術家老師，出身世家，留學東洋，功底深厚，畫風獨特，畫作行銷北美畫廊。同時人又和藹，耐心。張老師總是不斷地引導學生用各種方式大膽表達。 妮妮畫畫的時候，很專注，但拘謹。張老師說，不夠野。我就說，妮妮，大膽畫，唰唰唰，沒關係。妮妮說我不想話壞了。妮妮不是個很用功的孩子，挺懶，能省事兒就省事兒，能糊弄就糊弄。我估計，妮妮想仔細一點兒一次畫完完事兒，以免畫錯重來。

 

慢慢我發現，其實妮妮是在努力仔細表達自己細膩的觀察。十年下來，潛移默化，手底下熟練了，心裏有點兒數兒了，這種內心細膩的表達，慢慢呈現出來。妮妮畫的一組鞋，高跟的，矮跟的，皮的，布的，一大堆，可整個畫麵繁而不亂，誇張而不失優美，線條活潑，色調明快，充滿朝氣和希望。還有期待。這不是誇張。妮妮從小喜歡鞋，小腳穿著妮妮媽的大鞋走來走去。起初我們覺得很怪。結果在幼兒園我們發現一個巨大的木箱，裏麵全是舊鞋，破破爛爛，可孩子們玩得津津有味。這才知道很多孩子喜歡鞋。（我們從來沒有這個喜好。）所以從這幅畫裏，我能體會妮妮所表達的對鞋的深深的不含糊的愛。

 

妮妮的一幅自畫像是我的最愛，是我手機的封麵，也是妮妮申請大學作品的第一幅。妮妮寫的作品說明很簡單：Self Portrait, 2013, color pencil, 48.3 x 61cm (19 x 24 inches). I used my own style of abstract shapes to outline different shades on my face. I also used a secondary color scheme to present myself in an exciting and playful way. 畫麵象七巧板，由色塊拚成頭像，用色和拚接巧妙至極，活脫脫一個俏皮的妮妮，神情詭秘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總覺得那雙眼睛在說什麽，譬如，你以為你什麽都知道？我一拿起手機就看見那個詭笑的妮妮，一看我就笑。可有時侯看著看著我就覺得有點兒什麽不對。妮妮想對我說什麽呢？

 

妮妮正在一點一點表達自己。妮妮越來越大膽地表達自己。

 

妮妮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