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路》第140章 土匪年代

長篇小說：《路》第140章 土匪年代

作者：葉蔓菁

到晚上，大家都睡下了。舅舅家現在人口比以前多，兩個表哥總共有四個孩子，加上大表哥、二表哥兩對夫妻和舅舅舅媽，家裏有十口人，中樓和前樓的房間都住滿了，後樓的房間也用作臥室，舅舅和舅媽住在後樓的樓下房間，石蘭今晚就住在後樓的樓上房間。在石蘭小時候，樓上的這間小房間是用來專門堆放雜物的，現在是阿珊和阿雅的房間。她們兩個女孩子早就鬧著要去玉林她們的姑姑家過年，也就是石蘭的表姐家，她嫁到玉林。今年她們終於鬧成功了，阿強見她們去玉林，他也要去，就小武聽話，又小，就沒有去。年前剛放寒假，表姐就回來把他們接去玉林，他們要在那裏度過整整一個寒假，要到快開學的時候才回來。
舅媽今天還說：“他們三個人，在這個寒假要把表姐家鬧翻天了。“ 又說：”阿珊和阿雅講話又大聲，又多話，沒一點斯文樣。”

舅舅就說：“都什麽年代了，還提斯文樣。”

 

石蘭躺在小床上，睜著眼睛看天花板、看四周，什麽都看不見，太黑暗呢。這是後樓，後樓的房間是沒有窗戶的。記得小時候，外婆說過後樓的房間為什麽沒有窗戶的原因，那是因為很久以前修建這些房子的時候，常常鬧土匪，那時候，也就是外婆年輕的時候，算一算，應該就是1920年代到1930年代吧。

 

外婆說，那時候街上有敲更的更夫，每天鍾點一到，就要把街頭和街尾的大門關起來，家家戶戶的後門都必須關嚴，這樣，整條街就像一個安全的城堡，外頭的土匪賊佬就進不來，就不會來打家劫舍。每所房子的後麵，都有特別牢固的後門，都沒有窗戶。要是後樓有窗戶，說不定土匪賊佬會從窗戶爬進來的。

 

記得外婆說，她年輕的時候鬧過好幾次土匪，都是半夜，都是過新年正月期間，街上有錢人家雇傭的長工、丫頭們多數都放年假，回他們自己家過年了，住在街上的人要麽就是不會功夫的男子，要麽就是婦孺，土匪就找這樣的空檔來打劫。有一年，也是大年初三，家裏就隻有外公和外婆兩個是年輕人，要是遇到土匪入屋，那肯定打不過的。當時他們躡手躡腳走到後樓，仔細聽聽屋後土匪賊佬的動靜，正好聽到他們在商量先去哪家打劫。一個賊佬說：“試探一下，弄點聲音，要是屋裏沒聲響，那就是沒有什麽人在家，就進那家。”

 

聽到這個，外公和外婆又躡手躡腳回到中樓，故意用各種聲音口氣講話。

外婆粗聲粗氣地說：“老二，還不去睡？”

外公就裝作是老二：“嗯，吵什麽吵，等下子再睡。”

外婆又拿起一個水勺，裝一些水，一隻腳穿一隻木屐，另一隻腳穿一隻膠鞋，這樣走起路來就好像是兩個人在走路似的。進了一個房間，站到門後的尿桶前，把勺子裏的水慢慢倒到尿桶裏，讓人聽起來好像有人在起夜撒尿。然後又走到另一個房間，又往尿桶裏慢慢倒水，好像又有一個人在撒尿。外公學咳嗽，外婆就說：“那麽咳，含塊陳皮囉。” 外公就說：“含什麽陳皮，飲啖燒酒才對，潤潤喉嚨。”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在屋裏弄出一些動響，外公的爸媽兩個老人都嚇得躲在被窩裏不敢出聲。後來，果然聽到屋後的土匪說：“這屋裏人太多，算了。” 接著聽到土匪遠去的聲音，終於放心，但一夜晚都再也不敢入睡。

 

第二天，街坊鄰居們互相打聽，才得知有三、四戶人昨夜被土匪入屋打劫了，還好沒傷到人，人人就說：“破財消災，破財消災。”

 

以前石蘭的爺爺奶奶也說過土匪的事情，爺爺說：“以前啊，稅多，土匪多。賺那幾個錢，要給官府納稅，要給土匪進貢，交保護費。”

“土匪不是壞蛋嗎？為什麽要進貢給他們啊？” 石蘭問爺爺。
“土匪當然是壞蛋，年年都來要錢。有幾年大旱，顆粒無收啵，家家都窮得精光，木薯吃光了，就吃野菜、吃樹皮。那一年，土匪又來要錢，都說了，過兩天就給，結果土匪就把兩頭牛給毒死掉，那時候放牛娃把牛趕到山上，以為牛在山上吃草，誰會來做什麽，結果土匪的人就來下毒。”

 

爺爺以前說，解放後解放軍才能把土匪收拾掉，後來再也沒有土匪。石蘭突然想起來，以前阿珊和阿雅第一次去玉林回來的時候，和石蘭說起在玉林的見聞，她們去過一個地方叫白馬嶺，山頂上有石頭修建的舊房子。“你猜，那山頂上的房子以前是幹什麽的？” 她們叫石蘭猜，石蘭猜不出來。“解放前，那裏是土匪窩！嚇人吧？”

 

一晚上，石蘭總想著舊社會，當時的人的感覺是怎樣的呢？到處都有土匪，去哪裏都不敢去，多可怕啊！想想自己曾經多次單獨翻山越嶺從村裏到縣城，從縣城到村裏，從來沒有想過“害怕”二字。舊社會的人，應該很羨慕現在沒有土匪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