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路》第32章 書香門第

長篇小說：《路》第32章 書香門第

作者：葉蔓菁

石蘭小時侯，常常在後樓樓上的陽台玩耍，在陽台上鋪一張小席子，躺下來，嘴裏含糊不清地唱著歌兒，然後把手從陽台欄杆的縫隙伸出去，摘龍眼樹上的果子，一扯一大把，放到席子上，就閉著眼睛慢慢地吃，再把果殼和果核從縫隙扔到樓下，那是石蘭吃過的最甜最好吃的果子，那時候，也是石蘭最無憂無慮的時侯。

外婆讀過書，懂古文。石蘭記得外婆常常捧著一本線裝的《紅樓夢》，坐在一張椅子上看，坐著時腰板總是筆直，樣子很好看。外婆還會唱粵劇《紅樓夢》的一些唱段，還教石蘭唱。

有一次，她們在中樓樓上的露台吃早飯，那裏總擺有一張小桌子，外婆喜歡用一隻大托盤把飯菜從廚房捧上去，在那裏吃。正好露台上大花盆裏養的紫紅色太陽花開得正旺，外婆叫石蘭快吃。吃完飯後，外婆帶著石蘭摘了一些花兒，用一隻小碗搗碎，把花汁用手指抹到小石蘭的嘴唇上，也抹一些到小臉頰上，裝扮起來。然後外婆到後樓樓上翻出以前的繡花衣裳，給小石蘭披著，然後教她演唱《葬花吟》。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寬大的衣服可以當裙子，大袖子可以當水袖摔動。

唱完這則，又唱表達黛玉小姐最悲傷的“眼空蓄淚淚空垂，暗撒閑拋卻為誰？……”

外婆說，古時候女人沒有地位，受人欺負，所以黛玉小姐很傷心，就這樣哭著唱起來了。

“沒地位，就是沒有銀子嗎？”她問。外婆說，不止沒銀子，還自己不得做主，要一個女孩兒嫁個雞，就要嫁個雞；嫁隻狗就必須嫁隻狗，要她嫁隻惡佬就是隻惡佬。黛玉小姐不得做主，就哭得甘傷心。”

“點文唱歌又會是啼哭的？高興時才唱歌的。”石蘭問外婆。外婆就說：“有這樣的，新娘出嫁時唱歌，叫哭嫁歌，哭得好傷心，要離開養育自己的父母了。生落地來，一搭屎一搭尿，才養得甘大成人，做父母好不容易，一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了。”石蘭半懂不懂地聽著。

石蘭最喜歡的，還是繡花衣裳上繡的花兒和葉子，那五彩鮮豔的繡花，都幾十年了還那麽鮮豔奪目，繡得那麽逼真，像真的花草一樣。外婆見石蘭那麽喜歡繡花衣裳，就選了一條繡花方巾給石蘭，嫩綠色的絲綢方巾上在對角的位置繡有一大一小兩簇桃花。石蘭愛不釋手，時常拿在眼前仔細地看，感歎不已：“點文繡得甘靚過！”說到那個“甘”字，總是拉得長長的，“甘……”。方巾上繡的桃花那麽逼真，好像剛從老桃樹上摘下來似的。方巾的卷邊，隻卷起一丁點邊，用一根線縫起，線距平整，針針一樣，這到底是怎樣的巧手才做到的，百思不得其解。可恨，後來喝粥時幾滴粟粥滴到繡花上，石蘭想洗幹淨，不料把方巾上的繡花扯爛，這讓她一直痛心到現在

唱完這些古曲，她們還唱一些牛娘戲新曲：“坐車總比行路快，我家有部鳳凰牌……”

媽媽也喜歡唱歌，但她更喜歡跳舞。媽媽告訴過石蘭，她讀書時是公社文藝宣傳隊的，她很擅長跳舞，能做很多很難的動作，例如”打大鷂”她能連打十多下，“打大鷂”就是站立，上身向前傾，雙手著地，雙腳舉起來，然後雙腳著地，再雙手著地……一個人就像個風車一樣在地上轉動，很好玩的，一般人都做不來的。媽媽還說，那時侯，她一跳起來，雙腳掌互相拍打，她能輕鬆拍打四次。石蘭也試過，她隻能拍打兩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