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又見煙雨朦朧時
作者:葉蔓菁
回南天又來了,屋外煙雨朦朧,屋內到處都很潮濕,地板瓷磚上都是水跡,走起路來差點打滑摔倒。牆壁是潮濕的,牆上掛的圖畫都變得濕軟。冰箱外表上積著一層小水珠,有的水珠慢慢變大,和其他小水珠碰到一起,就變成大水珠,順著冰箱的外殼往下滑,劃出一道痕跡,像是淚痕。
我披上一件風衣,走出門外,騎上停在門外的摩托車。
摩托車在通往江橋鎮的鄉間公路上慢慢地開著,路麵的能見度很低,大概十多米遠能看清,再遠就不行了,到處灰蒙蒙的,這像風像雨又像煙的鬼天氣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終於到了,是阿芬的父母家。
“你來了!” 阿芬的老媽有點眼疾,看遠看近都不清楚,但遠遠地看到了我,就把我辨認出來。
“嗯。” 我把摩托車停在門外,用手擦了一下額頭和眼角的水氣,走進屋內。
阿芬的老爸在屋裏,他有風濕,走路不便,總是坐在一張馬紮椅上,要站起來的話,必須有人拉,否則他的膝蓋根本不能讓他站起來。
“還沒吃午飯吧?”
“沒。”
“我們也沒吃,正準備下麵條,你來得剛好,剛燒水。”
我走到旁邊的廚房,看到煤氣爐上正在燒水,老媽在廚房裏找東西,不知道找什麽。
“我想把這個飯盒拿下來,夠不著,你幫我拿,” 她說。
櫃子頂上有一個帶蓋的圓飯盒,白色的搪瓷缸上畫有一朵紅花,那是阿芬讀書的時候在學校飯堂吃飯用的,擱在櫃子頂上很久了,上麵沾滿了油煙和灰塵。
我走了過去,把飯盒取了下來,遞給她。她拿著飯盒,又拿了台麵上的洗潔精,走到廚房門外的水龍頭,把飯盒洗幹淨。
水燒開了,我把麵條放進鍋裏,抓了三小把,剛夠三個人吃的分量。爐台旁有一個塑料籃,裏麵有一些洗幹淨的白菜,旁邊還有幾個雞蛋。
把麵條煮了一會,把雞蛋在灶台上敲裂,把雞蛋剝開,把蛋黃蛋白倒在麵條上,把雞蛋殼扔到垃圾桶裏,再把白菜放到鍋裏,再加鹽,油,醬油,再慢慢攪拌一下。
麵條湯還比較多,煮得還好,不是很難吃的樣子。把麵條裝到碗裏,捧到房間那邊,擱在小飯桌上。
過了一會兒,老媽過來,她拿起一碗麵條,遞給老爸,再把筷子遞給他,然後她自己拿起一碗,坐到小板凳上慢慢地吃。我也過來,坐在小飯桌旁靜靜地吃麵條。
吃完麵條,我把碗都拿到水龍頭旁,把碗洗幹淨,用抹布把碗擦幹淨,擱到放碗的塑料籃裏,就回到房間,坐到板凳上。
老爸說:“阿建啊,今年就不去那裏了吧?”
“我已經打電話約了。”
“嗯……”
“那隨你吧,不去也行,天怪陰的,” 老媽說。
“不去就不去吧。” 老爸說著,他好像要站起來,我走了過去,把他扶起,他要上廁所。
老爸回到馬紮椅旁,我扶著他,他才慢慢坐回椅子裏。
“別去了。這個事,你今年得給我們辦了,你也不小了,趕緊找一個對象。”
“是啊,別忘了,你找到的對象,無論是誰,都要算是我們的女兒。”
他們又開始說起這個。
“啊,嗯。”
在那裏坐了半天,沒什麽事情可做,我就走了。
坐著摩托車,又穿行在灰蒙蒙的煙雨當中,在似風似雨又似煙的夜幕裏,我似乎看見了一個穿著紅色蝙蝠衫的女子,她騎著自行車,風把她寬大的衣袖吹得高高的,讓她像一個長著翅膀的天使,紅色的天使在雨霧中越走越遠,消失在雨霧之中。 她就是阿芬,四年前,一輛大卡車把她壓下,她就那麽走的,整整四年了。
她走之前,我和她吵了一架,不為什麽,隻為她總不育,我媽多說了兩句,她賭氣騎車外出,就再也沒有回來。
阿芬走之後一個月,醫院的一個護士給我電話:“你是阿建?”
“是。”
“你老婆怎麽還不來取她的化驗單?”
“什麽化驗單?”
“她的孕檢化驗單,她懷孕了!”
(小說刊登在《岑溪文藝》2014年第2期更名為《煙雨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