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動物的真實故事》之：人和貓 （3）
作者：葉蔓菁
那隻不漂亮的貓沒了，平時很多話的我變得沉默寡言，因為後悔讓心裏有一道傷痕，自己能觸摸到它，很痛。
那時候，媽媽在一個山村裏的小學教書，平時住在學校，隻有周末才能回到縣城的家中。星期六的下午，她回來了，看到愁眉不展的我，就問外婆怎麽了，外婆說貓被凍死了，把來龍去脈跟她說了一遍。
媽媽跟我說：“沒事，天有不測風雨，不怪你的。”
聽了媽媽的話，我鬆了一口，不過，還是比以前少了很多話。
後來的一個星期六下午，媽媽又從學校回來，她帶回一隻小貓，淡灰色的毛，非常漂亮。
當時的我，身體虛弱，經常感冒發燒，媽媽買了成包的奶粉，裝到一個大玻璃瓶子裏。每天早上外婆起來熬稀飯，總是加多一些水，熬出許多米湯，然後舀起一碗，加入奶粉，等我起床後就可以喝，滋補身子。
每當我喝加了奶粉的米湯時，總是偷偷地舀一小勺，倒到喂小貓的小盆裏，它很喜歡喝牛奶米湯，和我一樣。
外婆看到了，就說：“自己吃吧，別給小貓。” 我不聽她的，她也隻是講了一遍，就再也沒有管我，任憑我分一點牛奶給小貓喝。
到夜晚睡覺時，我把小貓放入被窩，它總是粘在我身上，就像一張暖洋洋的小毯子，讓那個冬天再也沒有寒冷過。
在那之後，虛弱的我，身體慢慢壯了一些，也許是因為喝了牛奶米湯，也許是因為夜晚有小貓陪伴，它跟我一起取暖。
到了夏天，放暑假了。縣城小學的放假時間比較早，等我放假後，媽媽的學校還要再過三天學生才放假，而學生放假之後，老師還要繼續留在學校裏處理一些事情，所以實際上媽媽的放假時間比我晚一星期。媽媽決定讓我放假後跟她去山村裏的小學，外婆就帶著家裏那一籠不大不小的雞，去姨媽家住上一星期。
在星期天的下午，我背著一個小背包，抱著小貓咪，跟著媽媽去山村裏的小學。我們走路去，挺遠的。我把小貓抱在懷裏，媽媽幾次叫我把小貓給她抱，我都很倔，就是不給她抱。
她說：“要是有個袋子，把貓放在裏麵拿著，就方便很多。”
“我就喜歡抱著它，它不喜歡袋子。” 倔強的我，總是這麽和媽媽說話。
我們要走過一條長長的、窄窄的木橋，木橋架在寬寬的義昌江上，從北岸伸到南岸。木橋搖搖晃晃的，站在橋上往下看，看到清澈的河水在橋下緩緩流淌，讓人有點眩暈，小貓更是害怕，它緊緊地抓著我的衣服，生怕從我的懷裏掉下河去。
過了河，小貓還沒從驚慌當中恢複過來，它還是緊緊地抓著我的衣服。我們坐到路邊的草地上休息，看到幾個過路的農民，他們是到縣城趁墟回來，路過這裏，其中一人挑著一對籮筐。
“這位是山村小學的老師嗎？” 挑籮筐的大叔問。
“是我們村小學的老師，就是不好意思，我們不知道您貴姓。” 一位大嬸說，看得出她和挑籮筐的大叔是兩口子。
“是咯。”媽媽說。
那位大嬸看到我抱著一隻小貓，就說：“把這隻小貓放到我們的籮筐裏吧，挑著走路，好不？我們同路的。”
媽媽說：“小貓的毛會掉到籮筐裏，就把籮筐弄髒啦。”
“沒事沒事……也不是挑大米的籮筐。” 大叔和大嬸都說。
大嬸走到旁邊的稻田，扯來一大把稻草梗，卷成一團塞到一個籮筐內，說：“這就舒服了，把它放進來吧？”
我把小貓放入籮筐內的稻草上，雙手確實酸痛了。
到了小學，小貓很開心地在學校的操場上玩耍。媽媽說：“它來過這裏，它是我的一個學生給的。”
“誰給的？”
“我班上一個姐姐，明天上課，你會見到她。她家裏的母貓生了四隻小貓，這是最漂亮的那隻。”
星期一上課之前，我見到了那個姐姐，她長著細長的眉毛，水汪汪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巴，修長的身材，就像年畫裏畫的古代小姐，漂亮極了。
那時候，他們在考試，考試的時候校園裏靜悄悄的。休息時間裏，許多同學都圍在我和小貓身邊，他們都喜歡小貓。
校舍的外圍牆上是幾個大黑板，考試完畢之後，各個班級的學生都在那裏做黑板報。我抱著小貓，去看媽媽的學生寫黑板報，看到那個漂亮的姐姐在用五色粉筆畫畫、寫字，她畫得漂亮，寫得也好看。
她畫了一幅有鮮花、紅旗的圖畫，圖畫的正上方寫著“前程似錦”，我站在一旁輕輕地讀“前程似綿”。我不懂得“錦”字，懂一邊就讀一邊。
漂亮的姐姐轉過身來，糾正我的讀音，“前程似錦”，她讀給我聽。
我羞得臉紅，她卻給我一個甜美的微笑，讓我覺得輕鬆，因此喜歡跟她一起玩。她教我用紅薯梗折成“珠串”，用木薯梗做“抬新娘的花橋”，她修長的手指是那麽靈巧，讓人很羨慕。
一放學，她就要急忙回家，媽媽說：“姐姐家的家務多，要趕緊回去。”
在晚上，媽媽把厚厚的一疊疊學生作業本給我看，他們都寫得很認真，作業都做得很好。那個漂亮姐姐的作業寫得最好，我喜歡她寫的字，工整秀氣，於是找出一張紙，學著她的字寫寫。
媽媽終於開始放假了，我們離開學校。
“小貓害怕過木橋，我們走遠一些，從水泥大橋過河，好嗎？”媽媽問我。
“好。” 我求之不得。
我們找來一隻舊雞籠，把貓放進去，這樣拎著小貓走路。我們走了很遠的路，繞了一個大彎，才回到縣城的家。
每隔兩三年，教育局總是重新調配各個老師的工作地點，後來媽媽被安排到另外一個學校教書，也是鄉下的一個小學。
幾年之後的一個夏天，曾經和媽媽一起在山村小學教書的曾老師來看望媽媽，我問曾老師：“那個漂亮的姐姐考上岑中，讀大學沒有？”
曾老師說：“隻有三個男生到岑中讀書，沒有女生。”
附：《人和動物的真實故事：人和貓（3）》後記
在我讀大學的時候，大學語文這門課的老師布置一個大作業，要求寫2000字以上的文章，格式、題材不限。我那時候寫了一篇小說，就是以《人和貓（3）》裏提到的這位姐姐為原型寫的，那篇小說也就是我現在正在連載的小說《路》的最早版本。
後來我再也沒有那位姐姐的消息，因為後來，我媽媽調動工作，到我爸爸工作的城市上班了，從此我們離開了家鄉。那位姐姐後來怎樣，我猜她也許去廣東打工吧，像許許多多的農村女孩子一樣；也許她就一直在鄉下，結婚生子，把過上更美好的生活的願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不幸的貓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