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蔓菁散文集《夢回故鄉》之：阿糠和阿飛

葉蔓菁散文集《夢回故鄉》之：阿糠和阿飛

作者：葉蔓菁

第一次見到大狗阿飛的時候，就覺得它是阿糠再世，讓我驚訝不已的還有，它居然喜歡我，就像阿糠一樣。

 

那天，我去貝納先生的工廠麵試，剛打開工廠的前門，才往裏麵邁進腳步，突然聽到一隻大狗的叫聲，順著螺旋形的旋轉樓梯望上去，看到一隻大黑狗站在樓梯的最上方，它正衝著我輕輕地搖晃尾巴，好像在迎接遠別重逢的老朋友。

 

我沿著樓梯走上樓去，貝納先生過來和我打招呼，問我怕不怕狗，我說不怕，還說我喜歡狗。大黑狗在我身旁，不斷地用它的頭蹭我的腿，在我左邊蹭了一陣子，又跑到我的右邊蹭來蹭去，之後也許它覺得耳朵裏癢癢，就躺在地毯上，搖晃著腦袋，我蹲下去撫摸大狗的脖子，它一動不動地讓我摸，我摸了一兩下，正準備站起來，要跟貝納先生到會議室麵試，大狗用嘴巴碰碰我的手，我知道它的意思：繼續摸。

 

“它喜歡你，” 貝納先生說。

“我也喜歡它，它和我小時候家裏的大狗長得一模一樣。” 聽我這麽說，貝納先生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其實，在我小時候大黑狗阿糠不是我家的，阿糠是我姨媽家的，我經常在姨媽家住。

 

那時候有一年，家鄉連續下大雨，河水漫到岸上，危及許多民房住宅，於是爸媽就把我送到姨媽家暫住，因為姨媽家遠離大河。當我拎著我的行李包，跟著姨媽到了她家的院子，一隻大黑狗從屋旁的狗窩走出來，站在離我三、四米遠的地方看著，讓我好害怕，它隻比我矮一點點。

 

“不用怕，它叫阿糠，很懂事的。晚上吃飯的時候你夾兩塊肉給它吃，它就會跟你好的。”

 

大黑狗走到大門前麵，坐在地上，我側身從它旁邊輕輕走過，走進屋裏。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姨媽舀了一勺米飯放到地上的狗盆，再夾一團青菜放到裏麵，跟我說：“阿妹，你夾兩塊豬肉給阿糠。”

 

阿糠走了過來，看著我給它夾肉，我用筷子夾起一塊半肥瘦的豬肉，姨媽說：“它喜歡全肥的。”

我換了一塊，夾起一塊全肥的肉，扔到狗盆裏，阿糠看著，我再夾一塊，也扔到狗盆裏，阿糠就開始吃盆裏的食物。我還想再夾一塊，姨媽說：“夠了，它一餐就吃兩塊豬肉。”

 

果然，自從我給阿糠夾豬肉，它就喜歡跟我在一起了，我喊它：“阿糠！” 它就會走過來，坐在我的麵前。我故意逗它，跑到另外一個地方，再喊：“阿糠！” 它又會走過去，又坐在我的麵前，好像等候我的吩咐。發現我居然能指揮一隻大狗，小小的我特別有成就感，不過，隻要屋外傳來狗吠聲，阿糠肯定會走到門前去回應。

 

姨媽家的房子前麵是一大片稻田，長著翠綠的禾苗。狗吠聲是從稻田那邊的幾棟房子傳出來的，“汪汪汪……”，“汪汪汪……”，阿糠也在“汪汪汪……”，接著看到兩三隻大狗從那邊的房子跑出來，都往村頭的老樟樹跑去，阿糠又“汪汪汪……”叫了幾聲，也向老樟樹跑去，幾隻狗到老樟樹那裏會齊了，一起向遠處的甘蔗田跑去，留下我一個人在家，好孤單。

 

爸媽沒有接我回去，等到門前的稻穀熟了，開始收割了，我還住在姨媽家。

稻田是生產隊的田，收割的時候，許多農民在一起幹活，打穀機傳來很有節奏的聲音，好熱鬧，就像有牛娘戲上演似的。

 

我一個人走進稻田，看到有綠色的禾蝦在稻草茬上跳動，很喜歡，就想抓來玩，好不容易抓到一隻，禾蝦在手心裏不停地蹭腿張爪，弄得手心裏癢癢的，但是就不放手。

 

來稻田裏玩的還有村裏的一群小孩，他們不認識我，我也不敢和他們玩。

“她是阿糠家的表妹。” 他們中有人這麽說。

“呃，她鼻子上一筒鼻涕，不跟她玩。” 聽到他們這麽說，我難過得很，趕緊把手掌鬆掉，禾蝦跑了。走到一旁，噴掉鼻子裏的鼻涕，用稻草杆把手掌弄幹淨，回家去。

 

一天，姨媽正在廚房裏摘菜，我也坐在小板凳上幫忙，阿糠坐在廚房的門口。

姨媽說：“給你兩毛錢，你到街上的日雜鋪頭打瓶醬油。”

“就我自己去嗎？” 我怯怯地問。

“你可以帶上阿糠，讓它和你一起去。” 姨媽才說完話，阿糠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兩眼看著我。

我拿上錢和醬油瓶，阿糠和我並排地走，真開心，有這麽威武的保鏢一起上街，多神氣啊！

 

走過田野中間的機耕路，經過村裏的碾米廠，正好碰到村裏的那幫孩子在那裏玩，我和阿糠大搖大擺地從他們中間走過去，從我自己雙眼的餘光就可以得知他們對我是多麽的崇拜和羨慕，因為我有一個無敵的保鏢阿糠啊。

 

我和阿糠走在街上，在街上不停地有人投來驚訝的目光，還有人在說：“噢，一個小孩，一隻大狗！”

 

走到日雜鋪頭，我走進去給錢，賣東西的人把醬油瓶拿去，擰開蓋子，把一個鐵皮漏鬥放到瓶口，揭開醬油缸的大蓋，用一個帶把的竹筒舀醬油，倒入漏鬥中，醬油緩緩地流入瓶子。扭頭看看阿糠，它一直站在鋪頭門外，沒有走進來。打了醬油，我們又大搖大擺地回去，一路上都有人嘖嘖稱奇。

 

後來，我居然在姨媽家長住，上學了，學校就在村頭。每天上學，阿糠都會把我送到學校門口，看著我走進教室，才搖搖尾巴走掉。

 

當學到“狐假虎威”這個成語時，老師在仔細地講解這個成語的意思，我卻在心裏偷笑，因為我太了解這個成語的意思了。

 

大黑狗阿飛一直蹲在會議室外麵看我麵試，它居然和阿糠一個模樣，連脾氣都有點像。貝納先生問我許多問題，我輕鬆自如地回答。當麵試結束後，貝納先生叫我後天來上班，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一是為了阿飛，二是為了阿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