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圈一直都很推崇“明三代”(永樂、宣德、成化)和“清三代”(康熙、雍正、乾隆),一直以來“盛世出好瓷”的想法占著主流位置。近20年來,隨著研究的深入,大家漸漸發現原來亂世也出好瓷。
要說亂世,哪朝哪代都沒有崇禎亂。這朱由檢坐上了皇帝寶座,二話不說把閹黨首領、禍國奸臣魏忠賢給辦了,這一著還是很睿智的。話說這崇禎皇帝生來並不是皇帝的命,隻不過他大哥天啟皇帝死得早,沒有子嗣,本著“兄終弟及”的原則,信王即皇帝位,是為崇禎。這飛來的皇冠,崇禎皇帝很是愛惜,整個封建王朝兩千多年,他算是出名的勤政,但明朝還是在他手裏亡了。要說他也是運氣太差,別人做皇帝基本上沒啥大事,碰到他偏偏連遭大災,李自成、張獻忠的起義軍連年征剿卻始終未滅,後金皇太極虎視眈眈,不時襲擾,甚至一度打到北京城腳下。內憂外患不斷。按理說,崇禎還是很有識人用人的才能,他所用的洪承疇、盧象升、袁崇煥,都是牛人,可惜最後死的死,降的降,隻能說國運太差。
雖然國運太差,這青花瓷可一點也不差,可以說,精品迭出。有人說是因為隆慶開關以後,少數人通過海外貿易積累了大量的財富,也有人說晚明時期江南經濟發達,人文薈萃,文人更專注於提高生活品質,還有人說,晚明時期朝廷黑暗,黨爭頻仍,官員無心仕途,多隱逸山林。各類手工藝的極大進步,比如明式家具、銅爐、嵌螺鈿、竹刻等等,製作上精益求精,各種類互相影響、相互帶動。總結起來就是:有錢了、審美高了、文人參與了、技術進步了。
崇禎青花一改嘉靖萬曆以來粗放的路子,尤其是文房器物的代表——筆筒,製作上文人味十足,胎釉精良、繪畫細致、發色漂亮,達到了工藝與審美的巔峰,可以說,在明清曆代青花筆筒裏,很難找到能與匹敵的。
今天跟大家分享的是美國克利夫蘭博物館司馬光砸缸人物故事紋青花筆筒。這件筆筒來自於Greta Millikin的收藏。克利夫蘭博物館的斷代是順治,筆者看崇禎。
先來看看正麵的全圖,來個初步印象:口底高相若,略為束腰。方正中帶著曲線美。
足脛部特寫:雙線圈內的暗刻波浪紋飾,足部的露胎線較高,這也是崇禎時期的典型。魚鱗狀秋草率意奔放而有章法,在山石後麵露出腦袋的灌木,雖無枝幹的描繪,卻有凝聚的質感。
回到主題圖案:一位看起來並未成年的丫鬟,麵對著少婦,右手指向後麵,似乎正陳述那邊發生的事態,仿佛事態過於緊急,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隻好連比帶劃。少婦剛剛掀開竹簾,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這是準確掌握了各個人物當時的瞬間神態。
放大欣賞。所謂“美女無肩”。時代的審美在她身上體現得很充分。長裙上麵狀如花蕊的筆觸,聚散有度,也是崇禎時期的流行。發型相對較低、平,與康熙到雍正時期逐漸轉蓬鬆、高髻的風格區別明顯。開臉一級棒,未語先笑,溫文爾雅,謙恭有禮。溫柔、善良、慈愛,似乎一切與女性相關的優美詞語加在她身上都很貼切。身後的濃重青花點,是為了突出戶牖的前後層次感,非常隨意而飽含功力。
誇張的洞石造型和高矮錯落的芭蕉已經有了順治的風格,也許克利夫蘭就是根據這兩點定的順治。
場景轉換:咱們的主角——司馬光先生出場。不,他還不算先生。雖然是孩童,應該算少年老成了。遇變不驚,確實是成大事的好料子。中間一口大缸,溺水的小孩子隻剩一隻小腳丫勉強露著,確實情況非常危急。難怪上麵的丫鬟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與其他小孩子們六神無主、奔走呼叫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司馬光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他拿起了一塊尖尖的石頭,下蹲屈膝、彎腰甩臂,即將砸缸的瞬間,表現得淋漓盡致。
左上角山石的的分水技法已經比較成熟了。斧劈皴的山石、率意的苔點,右邊是崇禎時期非常流行的這種樹的畫法(有人稱為合歡樹),再加上青翠幽藍的青花發色,時常使人誤以為是康熙朝巔峰時期的作品。
千鈞一發的緊張畫麵,到了這裏卻是雲淡風輕。兩位孩童,一位在放風箏,另一位觀戰。那邊沸反盈天,這邊悠哉悠哉的玩樂。故事情節的安排,有跌宕起伏才好看。一邊是危機,一邊是童趣,你救你的,我玩我的。也許放風箏的小孩子還不知道那邊正經曆一場驚心動魄的營救行動。就是沒人考慮一下缸的感受。難道這缸天生就是被砸的命?
放大的細圖。小孩子的身姿、動作,實在精妙。尤其是那一扭身,那專注的神態,讓人不由感歎,真是童趣橫生。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
層疊的山石,一層疊一層,線條很剛很強很硬。明末清初時期流行上百年的“一大兩小”“三點式”石頭,在畫麵下方呈現。旁邊加上魚鱗狀地皮,別有趣味。
美國克利夫蘭博物館的東西,可以看看,卻買不到。
山石上的苔點,濃重而融入,率意而有章法,繪畫者的功力之精純,令人歎為觀止。
崇禎青花,雖然在分水技法上不如康熙“墨分五色”那麽成熟,然而藝術成就極高。其高路份的青花,發色有別於其他朝代,獨有自己的特色,藝術魅力無與倫比,可以說,絲毫無愧於人們的追捧。這些年,崇禎青花備受青睞和關注,而筆筒作為文人案頭的器物,其製作尤為精湛,藝術水平尤其高超,應當引起大家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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