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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我推開窗,窗腳一抹綠色出現在眼前,我趴著窗台湊近一看:一株寬葉的植株,帶著刺兒,爬在牆上,綠匝匝的葉子當中,綴著數朵微卷的白花和飽滿的花骨朵兒,如鈴蘭一般對稱,花蕊處像點點的火龍果籽,被晨露打濕,在陽光下顯得格外亮麗。那是我的是樹莓呀!不知道是原房主移栽的還是野生的,反正是我搬進來是,它就在那裏了。
樹莓就是魯迅先生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提到的覆盆子:“如果不怕刺,還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攢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卻比桑葚要好得遠。” 十裏不同風,百裏不同俗。我們當地愛叫它的學名,樹莓,它長在一種帶刺的小灌木上,這種灌木葉寬大且帶茸毛,正麵濃綠,摸起來有些像磨砂紙的感覺。葉背灰白色帶些稀疏的短刺。它的果實倒有點像草莓的縮小版。它的品種很多,我所知道的就有紅莓,紫莓,黑莓,高粱泡這幾種。當然,有些地方也叫它樹倭泡,撒秧泡,刺兒果,或者是龍船泡。也有三月泡和四月泡之稱,根據結果時間而區分。它屬薔薇科,愛長在山壁,山穀的陽坡位置,或長有疏密灌叢的潮濕飽含水分的地段。在陽光的映照下,紅裏透橙,像羞赧的少女,不欲言辭,又清新迷人。草莓子從不單獨生長,有一苗莓子刺的地方,就孕一大片。
小時候,我就愛吃樹莓,樹莓謝了的季節,也老在外婆耳邊嚷著要吃。為了堵住我的小饞嘴,外婆便在旺季多采些,製幾罐果醬。這是外婆的獨家果醬,每次做醬的時候,她總是會先把通紅的樹莓用清水衝洗幹淨,然後蓋上一層厚厚的白糖,放進一個透明的玻璃小壇子裏,密封好,在冰涼的井水中放幾天,待樹莓滲出滿滿的紅汁液方取出。我很難理解為何外婆如此做醬,外婆告訴我:“果醬要想保存得久,一要多放糖,二要不放水!”之後,取出的醬便是要小火慢炒,等到果醬變稠,再取幾個青桔,擠出酸汁,倒入果醬中,果醬才酸酸甜甜的。記得那時,我就算隻用果醬拌飯,也能吃完一大碗飯。
在外婆心裏,當年的日子雖清苦,雖辛勞,卻值得用一輩子珍藏,也是再也回不去的無憂歲月。而留在舌尖的某些味道,總是讓人不容易遺忘,總是那美好,讓人回憶悠長。
而現在,樹莓成了一種稀罕果子,野生樹莓就更稀缺了。美國人愛把它們做成樹莓派,馬卡龍。國內樹莓的價格大幅提升,商人們競相把樹莓加工成各式各樣的食品,將樹莓做成樹莓派,樹莓醬、甚至連奧利奧裏的夾心也有樹莓醬的。的確,樹莓在漸漸得到國人的認可。隻是,當我咬一口奧利奧餅幹時,卻發現,裏麵樹莓醬的滋味卻不是我所熟悉的味道。
回家拿個乾隆缸子,挑選最好的樹莓果放到裏麵,回家拌上白糖,筷子攪爛成漿,一缸紅顏,堪比葡萄美酒,那甘甜,那幸福,那滿足是無法比擬的。通常樹莓架一天都要被光顧好幾次,每次都能找到一點成熟的漿果。這種奢侈的野果宴大約持續半個月,樹莓果實就慢慢褪去了。果實褪去了,有關樹莓的記憶卻印在了思鄉的歲月裏。
把它做成蛋糕,或者簡單地塗在吐司上麵,也是美味。
國內有著名飯店推出樹莓紅燒肉,我還沒有吃過。
曾經最真的經曆,現在也許成了最淺的回憶。那些年熟悉的味道,也許正在慢慢被擱淺,就像樹莓醬,可當你靜靜回味後,仍然能重拾那份遺失許久的幸福感。
一個人對過去的生活銘記太多了,就會覺得路一直在往回走,西風獨坐的院落,等著誰?簷角斜掛的蜘蛛網,等著誰?飄香的炊煙等著誰?熟透的野果等著誰?時間隨風,帶走少年的笑,帶走大地上可以釆擷的那些珍味,所有的鄉愁都已瓦解,唯獨這個深山裏的甜果,在世碌物變中堅持緩慢地生長。身邊的朋友,昔日的夥伴同窗,都從家鄉出發,不回頭地朝遠路上追趕,遠到萬裏之遙的歐美,讓果香的疊夢滋養他們。故鄉這麽溫潤,離鄉和在離鄉的人,他們最終都要跑回來,他們在看不見露水、炊煙和野果的城市,在內心的版圖上,畫下那座村莊,種出一片春華秋實的田園。{部分內容來自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