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絳帽筒上的中國書畫

 

 

帽 筒，俗稱“官帽筒”， 創製於清嘉慶年間，是清代官員在上朝之前休息時或官員之間互訪時置放花翎頂戴所用的一種實用器物。由於它同時具有實用和陳設性，在同治、光緒年間迅速流行 並得到普及，進入尋常百姓家。特別是同治年間，以程門、金品卿、王少維為首的新安派畫家將傳統的中國書畫引入瓷器之後，帽筒便成了文人瓷畫師們一展身手的 好器物，成為當時達官貴人、文人雅士互相贈賀的一種重要器物。帽筒的品種樣式除常見的圓筒形外，還有四方形、六方形，有的還帶有鏤空開窗和雕瓷堆塑。

從目前存世的淺絳彩帽筒看，紋飾圖案也豐富多彩，人物、山水、花鳥三大傳統的中國畫畫科一應俱全。而且“詩、書、畫、印”俱全，完全不遜紙絹畫。

栩 栩如生的人物畫是中國畫傳統的三大畫科之一， 從晉代的顧愷之，唐代的吳道子，宋代的梁楷，元代的劉貫道，明代的陳洪綬，再到清代的改琦、費丹旭，群星閃爍。淺絳彩畫師很好地繼承了傳統的人物畫技法， 在帽筒上將中國人物畫的精髓表現得淋漓盡致。在眾多的淺絳彩瓷畫師中，執人物畫之牛耳者當推“禦窯廠兩支筆”之一的王少維。另外，程友石、任煥章、汪藩、 汪章、徐善琴、馬慶雲等人亦是畫人物的高手。程友石，生卒不詳，安徽休寧海陽鎮人，名誌，又名光誌。此人是同治末第一批創作淺絳彩瓷的畫師，作品活躍期為 同治12年（1873年）――光緒15年（1889年），所畫梅花、蘭花、墨竹色調淡雅，極具文人情趣，書法也獨顯風采。其筆下的人物畫構圖簡潔，造型準 確，神態自若。圖一為程友石的執掌絲綸圖帽筒，上畫五個人物，兩老翁、兩孩童、一婦人。一老翁持釣竿頷首平視，頗有“一竿煙雨任平生”的感覺。另一老翁手 執釣線，口銜掌撐，執掌絲綸之態躍然瓷上。兩孩童一咬釣線、一望魚簍，婦人則引頸而望，神態都極為自然。整個畫麵雖無其他背景，但渾然一體，絲毫不亂，顯 示了作者高超的布局技巧。任煥章是淺絳彩畫師中又一位人物大家，在所有的淺絳彩瓷畫師中，任煥章筆下的人物最為儒雅。任煥章字巍山，號南樵子。其作品活躍 期為1874-1902年，山水、人物、花鳥無一不精，人物勾勒準確、運筆簡練；花鳥工寫兼備、收放自如；山水筆法率意、混然天成。書法風格多變，楷書、 隸書、草書、行書、篆書包括鍾鼎文無不精通，行楷法清書法大家何紹基，題款筆力遒勁峻拔。任煥章所繪李白讀書圖帽筒,畫麵上一棵老梅虯曲蒼勁，枝葉繁茂。 樹下的李白悠然自得，捧書而讀，眉宇中透出一股儒雅之氣。俞子明，名義維，號 硯溪漁人、硯溪山人，江西婺源人。是晚清淺絳彩畫師中創作周期最長，作品存世量最大的畫師，也是晚清民國彩瓷發展衍變具有重要曆史意義的大師。其作品活躍 期為同治十一年（1872年）到宣統二年（1910年），曆時30多年。 所繪人物多為時人喜聞樂見通俗易懂的曆史典故,是一位頗受市井歡迎的通俗畫師。其筆下老翁下巴寬大，慈眉善目。孩童多為嬰戲圖案，活靈活現。為俞子明的範 文正公端坐學書圖帽筒。畫麵上範仲淹正襟端坐，九個孩童圍繞身邊，或翻滾、或蒙目、或靜立，神態各異。清末民初，淺絳彩瓷也經曆了一場鳳凰涅磐。逐漸被新 粉和洋彩所代替。但這一期間，仍出現了一位人物畫繪瓷大師，他就是馬慶雲，馬氏藝術創作主要活躍於光緒23年至民國中期（1896－1927），其最擅長 人物瓷畫，畫麵設色淺淡，人物衣飾具有水墨寫意畫的風采，畫娃娃多大頭，細小身軀，烏黑的頭反襯出人物暈染的臉頰的潤澤。本人舊藏一隻馬慶雲的加官進爵帽 筒。畫麵用筆方勁流暢，線條為典型的“釘頭鼠尾”，極具功力。

相對於人物畫而言，山水畫在曆史上的形成比人物畫晚，但這絲毫未影響其在中國 畫畫科中的重要地位。中國名山大川很多，象五嶽、黃山，都是山水畫的天然畫本，因此山水畫十分興旺，各種畫法先後確立。在唐代有王維、李恩訓；在五代有荊 浩、關同；到了宋代發展到了高峰，有劉鬆年、李唐、馬遠、夏理；元時有黃公望、吳鎮、倪雲林、王蒙；明代有文征明、沈石田、唐寅、仇英；在清代有四王及吳 曆、惲壽平二家，代有傳人。晚清淺絳彩瓷山水瓷畫以程門為代表，將元代黃公望的淺絳山水技法引入瓷器，並將新安畫派的山水技法發揚光大。程門、金品卿、王 少維三大家都有畫意高超的山水帽筒存世，由於此前公開發表的資料介紹較多，本文不再介紹。著重介紹幾位作品存世量少，又在淺絳彩瓷山水流派中占有一定地位 的畫師。程言，又名程崇言，安徽黟縣人，程門長子，字次笠。此人曾在光緒禦窯廠及其後的江西瓷業公司繪瓷，其傳世作品中，以山水居多。其作品最早見於 1873年（同治12年），圖二為程言存世最早的山水帽筒，近乎通景的山水設色淺淡，淡墨皴擦，山巒起伏，鬆秀空靈。題款為“仿梅花庵主意，次笠程言”， 從畫意看，仿元四家之一的吳鎮絕不是虛指。徐照，又名徐景照、徐仰照。字仰山，一字景山，號石樵山人，光緒禦窯廠畫師。其作品見於光緒六年到光緒20年 （1880－1894），功力非常深厚。山水學米芾，擅用橫點，花鳥學沈周，清新雅麗。徐照非常崇拜米家山水，在瓷器上的創作大多秉承米家山水之風，而這 對山水帽筒（圖三），則是仿沈周之法，氣勢沉雄蒼鬱。其中一隻帽筒上題詩為：“白日林堂染樹蔭，青苔縈轉路深深，屐聲鳴穀人來處，不會新茶定會琴。仿沈石 田法作於昌浦，弟仰山寫。”紅色印章“徐照”。另一隻帽筒題款為：“月卿庚兄先生大人清玩，雲氣沉山，月光映水。辛巳清和日寫於珠山讀畫草堂之南軒。石樵 山人識。”紅色印章“徐照”。考清史，有一位封疆大吏字月卿。張凱嵩（1820—1886）。清末湖北江夏（今武昌）人，字雲卿，又字月卿。道光進士。曆 任廣西左江道、廣西巡撫等職。曾督兵鎮壓陽朔等地農民反清起義。同治五年（1866年）率兵追擊太平軍餘部汪海洋部。六年任雲貴總督。因畏懼民變，三疏請 罷職，不準。遂以規避職責褫職。光緒六年（1880年）起授通政使參議。後任貴州巡撫。十年調雲南巡撫。奏請開設五金總局，招商開礦。不久，奉令與內閣學 士周德潤勘察中越邊界。後病死。此帽筒也作於1881年（光緒7年），這一年張凱嵩為四川按察使。從題款看，淺絳彩瓷在當時的一大用途就是達官貴人、文人 雅士贈賀之用。顧寶珊，字海林。這位長期以來“養在深宮人未識”的晚清揚州派畫家，曾在江西鄱陽雲林閣創作過一批淺絳彩瓷，給淺絳彩瓷的創作留下了一段佳 話。從這對山水人物帽筒看（圖四），海林的造型能力也很高超。帽筒構圖為“非對稱式均衡”技法，左邊一隻圖案是月色下的蘆蕩、小船，提款為“水繞蘆花月滿 船”。右邊一隻圖案是疏朗的樹林和仙風道骨的高士攜小童遊玩，提款為“玉壺攜美酒，水醉上林春”。畫風簡約，頗有倪雲林之妙。左水右岸，船上高士回首向 岸，岸上高士向水凝眸，身後的小孩天真爛漫。水、月、葦、樹、人，共同展示了一個充滿和諧生命的小宇宙。

花鳥畫是中國畫的第三大畫科。在 晚清淺絳彩瓷畫師中，以金品卿的成就最高，另外，程萬年、胡有儂、羅陽穀、汪藩、程鬆石、梅峰樵等人也畫意不俗。他們的花鳥畫多仿惲壽平的沒骨畫法和華新 羅的小寫意畫法，清新脫俗。程萬年，名衡，字萬年，號南山。作品活躍期為1876（光緒2年）－1889年（光緒15年），圖五為程萬年花鳥帽筒，在上部 設色豔麗的花朵襯托下，兩隻鴨子攪皺一池春水，取“春江水暖鴨先知”之意，用筆寥寥，卻意蘊無窮。均衡與對稱是中國畫構圖的基礎，作為中國畫入中國瓷的載 體，淺絳瓷器上的構圖藝術也明顯傳承了中國畫的構圖技法。在傳統的陳設類瓷器中，成對的器物畫麵往往圖案相同，左右對稱，兩件器物共同構成一種平衡，給人 以美感。但在一些淺絳大家的作品中，這種左右對稱構成的均衡被打破，而是以左右不同的圖案構成一種新的均衡，使畫麵更具有穩定性。 作為瓷畫大家，胡有儂很好地掌握了這種“非對稱式均衡”的構圖藝術。胡有儂，名鬱，字孔規，又字孔耕、孔圭，別字有儂，號雲門山樵、雲門主人，齋名為白皚 書屋。光緒年間淺絳彩瓷畫家，曾在禦窯廠創作淺絳彩瓷。作品活躍期為1878（光緒4年）－1885年（光緒11年）。善山水和花鳥，山水筆意縱橫，花鳥 學海派，清新雅麗。在這對花鳥帽筒上（圖六）繪三隻鳥兒，作者抓住了三隻鳥兒顧盼的瞬間，以靜求動，配合幾隻老梅，造成了一片寧靜的氣氛。更為奇絕的是， 兩隻帽筒上的花鳥圖案不同，但放在一起卻左右呼應，形成一幅連貫的畫麵。使整個畫麵形成了一幅“大三角”構圖，形成了一種自然的均衡美。三隻鳥兒也互相顧 盼，形成一種和諧。自然美的極至是“靜穆幽深”，這既是中國詩的至高境界，也是中國畫的至高境界。胡有儂正是通過花的走勢，鳥的布置將“靜穆幽深”的境界 通過瓷畫表現出來， 既有靜謐的意境，又有流動的氣韻。給人一種如詩的感覺， 詩情畫意，躍然瓷上。而其他禦窯廠畫師如汪藩、羅陽穀、梅峰樵等人的花鳥帽筒，也各具特色（圖七）。

除人物、山水、花鳥三大畫科外，博古 圖也是淺絳彩瓷畫的一個重要紋飾品種。擅畫博古圖的有許品衡、方家珍、戴裕成、戴煥昭，後人稱為淺絳瓷畫博古圖四大名家。 許品衡，生卒不詳，字廷選，號醉月山房主人，江西婺源人。主要活躍於1885（光緒11年）－1918年之間。工花鳥、山水，擅畫博古清供圖。許品衡的博 古帽筒彩料多為光緒硬粉彩。畫麵紛繁複雜，具有傳統的博古畫風韻，但畫麵有些呆板。而陳子常的這隻博古帽筒彩料為軟彩（圖八），設色豔麗，給人賞心悅目的 感覺。相對於許品衡的博古圖，構圖較為疏朗，藝術成就也較高。

晚清淺絳彩瓷畫師不僅在畫法上繼承了中國畫的傳統技法，而且很多人書法水平也 很高。其中程友石、胡有儂、李金章等人的書法水平絲毫不遜紙絹大家。圖九為程友石帽筒上的書法，非常精妙。圖十為胡有儂的山水花鳥方帽筒，長長的題款瀟瀟 灑灑。李金章，字雲鳳，又字雲龍，古南人，室名“碧玉雲齋”，其畫風師法董源，空曠靈逸。擅用狂草在瓷器上落款，是唯一一位在淺絳瓷器上用狂草落款的畫 師，被譽為淺絳畫師中的“草書聖手”。圖十一為李金章的人物帽筒，書法狂放不羈，頗具功力。在光緒禦窯廠畫師中，還有一位畫師因書法漂亮而常常為同行們代 筆題款，他就是蔣玉卿。圖十二為蔡瑞所作蔣玉卿（又名錫臣）題款 花鳥帽筒，書法俊俏挺拔。

作為淺絳彩瓷中的陳設器，帽筒的存世數量要遠遠大於琮瓶、瓷板等。其豐富的圖案和精美的書法，也越來越受到眾多收藏愛好者的追捧。相信不久的將來，淺絳彩瓷帽筒的地位將步上一個新的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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