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發屯
吃喝玩樂奔諾獎
去 上海博物館遊覽，偶遇“故宮博物院·上海博物館明清貿易瓷展”，展品均來自上述兩處東家。一百多件展品安置在展櫃中，若按照她們最初被設計的命運，應該曾 經在世界某處王孫貴族的手邊或桌上，滿足貴族的獵奇和炫耀，最後或被傳承或被歲月打碎。而此刻，她們安靜地接受大家探尋的目光以及手機、相機的各種哢噠哢 噠，就像深埋在海底深處時一樣，透出那個時代的璀璨光芒。
比起上博精品瓷館，這裏的瓷相對都是小製作，基本屬於小品。但不同之處在於，這些瓷器看起來都盡顯異域風情，是明清時期按照其他各國的文化特點，或設計或訂製的外銷瓷器。
中 國在瓷的燒製技術上壟斷了差不多1700年，從唐代到清朝，中國瓷在全球貿易中基本屬於傾銷。真正做到一處供應全球，價格當然我們說了算。出口瓷器多是供 應各國皇族和上流社會，高級訂製，價格昂貴。據說當年號稱太陽王的法國國王路易十四，非常喜歡中國瓷器。他同商人訂製了大量的中國瓷器，甚至到了沒錢付貨 款的地步，就將宮殿裏的金銀器熔化掉，做成金錠銀錠，用來付款。當年薩克森的國王，在自己婚禮上為了博美人一笑，用四百名貼身侍衛，向鄰國普魯士國王換了 12個青花瓷瓶。這就是著名的禁衛軍瓷故事。四百名禁衛軍，換12個瓷瓶，昂貴和奢侈的非同凡想。瓷·CHINA在當年是譽滿全球的奢侈品品牌。中國工匠 在那個年代掌握的製作瓷器的技術秘密，屬於高精尖。歐洲人不斷研究實驗，但終無所得。據保守估計，僅十八世紀，中國瓷器至少有6000萬件出口運往歐洲。 直到18世紀初，法國耶穌會傳教士殷弘緒（i）來到中國，踏上了景德鎮的土地。他一呆就是7年，在景德鎮走街串巷，行醫傳教，結識官賈和各階層手藝人。但 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他可以說是個臥底，被派來的工業間諜。在探得各種燒製陶瓷信息之後，1712年（康熙51年）9月1日他將一封長信寄回歐洲教會， 這封信中詳細記錄了景德鎮瓷器燒製的秘密。從原料配比到工藝流程，都清清楚楚。從此，中國瓷的製作秘密被公布於眾。1722年（康熙61年），他第二次寄 回了關於景德鎮的長信。中國瓷器的壟斷地位由此被打破，從此逐漸輝煌不再。據他信中描述，一件瓷器的完成需要經過七十多個工人之手，在當時屬於高度的流水 線作業。景德鎮獨占著向世界各地供給瓷器的榮譽，在康熙年間人口百萬，當地物價昂貴，通用歐洲貨幣。在鎮上從幼年兒童到體弱的成人都能找到活兒做，甚至盲 人和殘疾人也能靠研磨顏料來維持生活。想來，現在的景德鎮也不過百萬人口。
說 回輝煌，本次展覽分明清兩部分，沿著以時間為軸的陳列順序，貿易瓷特色演變的路徑清晰可辨：中國傳統器形與紋樣逐漸從這些瓷器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逐漸濃 厚的異域特色。清朝瓷對於顏色的把握比明朝有了很大提高。各種五彩斑斕，款式也是妙趣橫生，離我們現在已經非常之親近了。
明清時期的外銷瓷在中國存世不多，大多寄身海外。據館長介紹說當年運輸外銷瓷是一個專門的技術活：瓷器用竹簍子套緊便安全了。有時，承運人還會在竹簍子裏撒上幾把綠豆，將瓷器泡在水中，運輸途中長出來的綠豆芽纏繞了瓷器，能夠起到很好的保護作用。這創意，實在妙！
中國瓷器的大規模外銷至遲在弘治年間（1488-1505）就已經開始。展覽品中的明朝部分，有來自敘利亞、菲律賓、歐洲各國的傳世之作，也有的來自當年沉沒的貿易貨船。
景德鎮窯青花纏枝花卉紋盤（明弘治－正德1488-1521年）
景德鎮窯青花纏枝蓮雙鳳文盤（明弘治－正德1488－1521年）
景德鎮窯青花鬆鹿圖盤（明弘治－正德1488－1521年）
以上三個品種，在菲律賓附近海域沉船、文萊附近海域沉船和土耳其托普卡比宮藏品中都有發現相同的款式。
景德鎮窯青花纏枝蓮玉壺春瓶（明弘治－正德1488－1521年）來自敘利亞
景德鎮窯青花輪花紋綬帶耳葫蘆扁瓶
下圖是幾樣出口日本的彩色瓷器。
景德鎮窯五彩描金三足香爐（明萬曆1575－1820年）
景德鎮窯紅綠彩錦地開光紋蓋盒（明萬曆1575－1820年）
景德鎮窯五彩海水紋碗（明天啟1621－1627年）
此次展出的清代瓷器，以外銷歐美市場的為主。西方的審美與要求，為中國陶瓷注入了新的內容。從顏色上更加斑斕，樣式也更加精美。
被放在展區顯著位置的是一對雙口瓶，大家都在好奇地議論，“難道裏麵是要裝兩種調味液嗎？但哪邊是油哪邊是醋呢？”
這對油醋瓶得自荷蘭大藏家倪漢克的捐贈，是民窯外銷瓷中的精品。當時的訂燒瓷器以餐飲器為主，大多按照歐洲當時流行的金銀器、玻璃器仿製，形成與中國傳統瓷器迥然不同的風格。
這 個雙口瓶就是典型的訂燒器，有的地方稱為調味瓶，或者根據它的用途稱為油醋瓶。它的造型非常特別，是一種雙口聯體器，器腹中間隔斷不通，故而可以同時盛放 兩種液體。瑞士布魯塞爾皇家藝術博物館和荷蘭國立博物館也有相似藏品，隻在器身裝飾上略微有些不同。它的出現可能與16世紀意大利當地一種油醋罐有關，後 者體型比較矮肥，雙管交叉的角度較大，質地是軟陶。這裏的油醋瓶應當直接仿自歐洲的既有製品，並且可能是特別為荷蘭市場燒製的，供餐桌上使用。它通體用青 花滿繪了花、果和昆蟲，可以辨認的有葡萄、石榴、桃子、牽牛花、菊花、蘭花以及蝴蝶和蜻蜓，繁而不亂。雙口的外沿和圈足上都有一周三角形的波浪紋，雙口的 內沿還有一圈卷雲紋。可惜我的照片實在沒能體現出這些完美的細節。
展品中這樣中西合璧的樣式非常多，比如畫了聖經故事的瓷盤。
景德鎮窯廣彩聖經故事圖盤（清乾隆1736-1795年）
很多產品被成套設計加工。
景德鎮窯青花如意花卉紋蓋罐（清康熙1662-1722年）
景德鎮窯青花如意花卉紋蓋瓶（清康熙1662-1722年）
景德鎮窯青花如意花卉紋蓋杯（清康熙1662-1722年）
看，多美麗的色彩！
景德鎮窯青花礬紅彩描金花卉紋盤（清康熙1662-1722年）
來，用下麵這口小鍋盛上一道砂鍋魚頭豆腐湯如何？
景德鎮窯青花礬紅彩描金花卉紋蓋缸（清康熙1662-1722年）
景德鎮窯五彩花藍紋花口盤（清康熙1662-1722年）
這個盤子讓人看後著實生歡喜心。
看，多繁複的色彩！
景德鎮窯廣彩開光花卉人物圖折沿盆（清乾隆1736-1795年）
看，多現代而且時尚的造型！
景德鎮窯青花折枝花卉紋葉形盤（清雍正1723-1735年）
景德鎮窯青花花卉紋雙耳四足湯盆（清雍正1723-1735年）
景德鎮窯青花山水紋菊瓣壁壺（清雍正1723-1735年）
景德鎮窯青花山水圖醬汁杯（清雍正1723-1735年）
看，各種鏤空，果藍鏤空更是令人拍案。
景德鎮窯青花鏤空人物圖帶托盤果藍（清康熙1662-1722年）
看，多麽清雅的器物！
一個五彩的軍持（ii）。
清朝器物鋪陳開來，似乎可以總結出：康熙愛色彩，雍正重造型，乾隆喜繁複，而這和當時歐美人的審美變化有直接聯係。
難以想像的是，這些精美的瓷器若真的用來裝水盛飯，我們該從哪裏下筷？
備注：由於攝影條件限製，圖片顏色與實物不完全相符。另有展覽中紋章瓷部分本文未呈現。
（i）殷弘緒 Père Francois Xavier d'Entrecolles，1664-1741。
（ii）軍持：一種盛水器，又名軍墀、君遲、群持、捃稚迦、淨瓶等，為雲遊僧人、伊斯蘭教徒盛水洗手用具。這種外國器形大約在隋唐時期傳入我國，在我國卻長盛不衰，從唐代至清代的南方北方窯口均有持續生產，大量出口。品種豐富，時代特征鮮明。
曾經璀璨的歲月······
曲名：“卷珠簾”
圖、文︱行成
編輯︱東西坊
我們一路向西，發現世界；回望東方，呈現自身。
天人之際，古今之變，文理之間，技道之源。
創造之美，隻為世界公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