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坯17

17.

專科醫生前台打來電話，提醒滴滴別忘了如約看醫生。滴滴想，不會忘的，巴不得時間快點過。第二天就要見醫生了，滴滴卻怎麽也睡不著。這是一種混合的情緒，既想早點掀開謎底，又擔心這個謎底自己承受不住。輾轉反側，迷迷糊糊就到了早晨。簡單吃了個早餐，帶上口罩，開車前往專科醫生辦公樓。

 

路過沃爾瑪時，滴滴發現超市門前集合了一些老外，手上舉著牌子，上麵用英文寫著，要自由，不要口罩。滴滴把自己嘴前的口罩向下拉了一下，本來在自己車上她也沒全遮住嘴巴，鼻子都露外麵，隻是把口罩卡在下巴邊，萬一需要就用手向上一拉。在店裏幹活，有客人她就戴嚴口罩，沒客人時，口罩就向下一拉，卡在下巴處。有時客人來了，手上又有活，她就用下巴向脖子多蹭幾下，口罩就被拱到鼻子上了，這是她練就的獨門絕技:不用手也可以把口罩蓋住鼻孔。

 

前一天前台特意囑咐不要直接進去，坐車上等電話，讓進才能進，這是疫情期間的規矩。時間到九點，果然有電話來，前台讓滴滴進去，滴滴用下巴蹭幾下，借助脖子的力量就把口罩運到鼻子上，一手拎包，一手鎖車。上電梯，來到醫生辦公室前，和前台打了個招呼，坐在靠外的黑色皮椅上。滴滴注意到三個椅子一排，中間的椅子調換了個頭，還貼上白帶子，不讓坐中間的，目的是拉開病人之間的距離。

 

坐了上十分鍾，聽到醫生喊她的姓，滴滴巡聲而去，看到一個背影，滴滴趕緊追隨而去，來到醫生辦公室，醫生坐定，醫生示意滴滴坐對麵。專科醫生是一位滿頭白發的老頭，講有口音的歐式英文，他口罩是戴上了，但看上去很敷衍，很普通的淡藍色一次性口罩，鼻梁處有空隙，明顯是給自己留著通氣的。

 

醫生邊和滴滴打招呼，邊打開電腦調出滴滴資料。你哪裏不舒服啊？醫生問。滴滴說，兩個月流血不止。醫生問，有吃藥嗎？有的。滴滴邊回答邊從包裏掏出處方藥瓶，貼著標簽的藥瓶底隻躺著三顆藥丸了。滴滴說，一直吃，但沒效果，還是止不住。醫生戴著黑邊眼鏡，目光從電腦移出投射到滴滴臉上說，你這各項檢查都正常呀！不會吧？滴滴滿臉疑惑反問醫生。醫生冷笑了一聲說，各項檢查正常難道不應該高興嗎？滴滴一時語塞，對啊，指標正常應該是好事，可是為何會流血不止呢？

 

醫生若有所思地問，你有帶環嗎？滴滴點點頭。戴環幾乎是大多數勤勞勇敢的中國已婚婦女的標配，當初帶環時就感覺到人間的不公平，為何女人要戴環，男人卻可以自由自在，無所作為，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配偶的長年流血和各種副作用上，並且很多男人以為女人帶環是天經地義的事，明明是兩個人的事，痛苦讓女人一個人背，遇到一個知疼知熱的還算值得，遇到一個不感恩不道謝的，女人戴環所經曆的痛苦都是白受罪了。

 

你在聽嗎？醫生的問話打斷了滴滴馳騁的思緒。醫生說，你的環幾年了，過期了沒有？這一問倒提醒滴滴了，戴了十幾年的環早過期了。滴滴說，過期好多年了。醫生說，我猜可能是環移位或發生了內嵌，總之，我要約一下醫院，給你麻醉了取環出來，再順便給你做個子宮鏡檢查，看看到底是什麽原因引起的流血不止。

 

 

滴滴說，你可不可以給我開點止血藥。醫生說，手術前都不開藥了，但你要吃鐵片，這個鐵片到處可以買到。我等會跟前台說一下給你約手術時間，但疫情期間可能要等很久，你可以先走了，時間到時會電話通知你。這就完了嗎？滴滴感覺意猶未盡，但醫生已經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