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白人女護士讓滴滴坐輪椅,滴滴也享受了一把坐輪椅的待遇,護士把滴滴推出了手術室,坐電梯,下到一樓。手術室女護士把滴滴交給另一個白人女護士。這個女護士戴著口罩,露出的眉眼很清秀,即使戴著口罩,也能感覺到她在微笑,目光溫柔而沉靜。
女護士把滴滴裝衣服的袋子拿過來,還幫滴滴掏出手機。女護士對滴滴說,我過一會給你老公打電話,你還需要休息一下。她看了一眼還在打的點滴,說,過一會,我來給你把輸液撤掉,然後你可以換上衣服回家了。
女護士推著輪椅,把滴滴送到門外,老公的車還沒來。滴滴給老公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到出口接她。女護士穿著短袖,外麵的風陰冷蕭瑟,女護士有點發抖,可她還是把滴滴輪椅推出來,說,可以讓你老公更容易看到你。滴滴突然覺得這個護士真的很善解人意。自己穿得厚實,可護士露著胳膊,滴滴似乎可以看到她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滴滴老公的車很快開過來了,和女護士告別,滴滴坐上車。中途滴滴在路邊小店買了點吃的,四五個小時,一眨眼就過去了,肚子也餓了。
經過這次手術和調養,滴滴終於恢複正常了,告別了病懨懨的日子,滴滴突然好想感謝一切。不知道應該感謝誰,但心裏就是充滿感恩,覺得世界很美好。吃早餐時,她盯著湯勺,看著裏麵的黑米紅豆粥,感覺每一顆豆子,每一粒米都是那麽晶瑩剔透可愛至極,她盛一勺送進口中,體會五穀的美味和潤澤。
得了一次病,尤其從病中活過來才分外感覺健康的重要和活著的美妙。
一個月後專科醫生打來電話問滴滴恢複情況。滴滴說,好了,特別幹淨了,感覺真好。醫生說,上次手術他檢查了滴滴,滴滴一切正常,沒有癌症。放下電話,滴滴的心安了。不間斷地流了兩個月的血居然一切正常,醫生最後明確的說沒有癌症,隻是一顆定心丸。滴滴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滴滴把手術和結果都告訴了姐姐,姐姐自然是高興的,但也埋怨滴滴事後才告訴她。滴滴心想要是提前告訴她,還不是讓她白操心了,她是病人,可急不得。自從姐姐得病了,滴滴都隻是報喜不報憂,但她希望姐姐有任何不愉快的事都能與她分擔。姐姐的確又遇到事情了,其實旁人看來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姐姐的女兒考上研究生後姐姐就一直省吃儉用接濟女兒,這本來無妨,但女兒也不是什麽事都告訴她。女兒牙齒長得裏出外進的,就背著家人在學校所在的城市做了牙齒矯正,挪用了學費。可是姐姐前夫和孩子後媽以及孩子爺爺奶奶都不同意孩子整牙。因為整牙需要一大筆錢,他們給孩子錢就是學費生活費,沒有多餘的。姐姐的女兒卻覺得牙齒太重要了。她說她的牙再不整年紀大了就更沒機會了。她睡覺已經合不攏嘴了。可是家裏不同意她花錢在牙齒上麵,還說她幾個姑姑一輩子沒整牙也都活得好好的,牙齒不齊又不是什麽病。孩子和姐姐訴苦之後,姐姐就悄悄把錢打給女兒了。還說如果家裏問起來就說是媽媽的意思,牙齒不好看,以後工作都不好找。
牙齒這事是女兒先斬後奏,姐姐想想也就算了。後來女兒又要自費打宮頸癌疫苗,還說這個疫苗一般的省會城市都沒有,必須去北京打進口的,還分幾次打,還有年齡限製,晚了就沒用。
姐姐就又打錢給女兒圓她的夢,自己有病,自然希望女兒健康。可是姐姐說女兒坐飛機加上住宿打針,又是一大筆錢,自己剛剛有餘額的退休金已經都用完了。女兒說打疫苗的花費前夫又不願意出。怎麽辦,當媽的擋上去,可是自己這個媽媽也是需要有人可以給自己遮風擋雨。這些年姐姐一個人生活,再多的難處也是自己想辦法,她不理解為何前夫對女兒這麽吝嗇,自己身患兩個癌症,也是泥菩薩過河。
姐姐和滴滴倒著苦水,滴滴隻是聽,並不插嘴,因為她不了解具體的實情,也許姐姐前夫經濟緊張,也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但滴滴明白這個時候自己就做一個空水瓶就好,讓姐姐訴訴苦,苦倒出總比悶在心裏強。自己更不能替前夫說話那樣會引火燒身,姐姐一定會把隔著屏幕把滴滴嘴撕開了,那脾氣可惹不起。
姐姐和女兒最近陷於冷戰。導火索是女兒告訴媽媽自己摸到乳房上有結節,正好趕上學校放假,回到家鄉可以做個全麵檢查。這本來就是挺正常一個事,女兒告訴媽媽自己的身體狀況,可是姐姐聽了以為就是一個要錢的信號。姐姐就說讓她後媽和爸爸陪她去醫院,女兒就說她後媽在陪生病的後姥姥走不開,爸爸工作很忙。姐姐生活在另一個城市,不可能過去陪女兒。姐姐聽了這些話就生氣,她覺得女兒和自己不是一條心,老是護著別人。
母女倆就因為這點事,互相氣得都不睡覺。女兒認為媽媽不理解自己,自己不舒服自然想到的是告訴媽媽,媽媽卻把事情扯到別處去。女兒認為媽媽控製欲太強,媽媽以為女兒沒良心,對她再好都沒用,是前夫養大的孩子,隔著一層。
滴滴有時參與他們母女的戰爭,兩頭安慰,讓他們找個出氣筒,自己就夾在中間,緩解一下他們的火力。
有時想想,這就是真實的人世間,親人之間就是這樣你來我往,就像運動中的水分子,關在一個容器裏麵,溫度高分子運動就快,降了溫度,分子之間的運動就變慢了。
我們就是這些水分子,和親人互動著,有朝一日,有些水分子變成蒸汽蒸發掉了,跑到另一個空間去了,那時,你是否會懷念曾經的碰撞摩擦,還會抱怨憤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