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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工廠飛進一隻鳥
這一天，我在包裝有機湯，累的時候會仰頭活動一下脖頸，當我的脖子從左向右旋轉時，我突然發現應急燈上居然停著一隻麻色的小鳥，天啊，我揉了揉了眼睛，再看，它居然飛了起來，在我們二樓四處飛著，我們的棚頂已經夠高了，可它明顯感覺到了空間的狹小，這可不是在野外，可以拉到無限高。鳥飛了幾處，已經發現自己身陷囹圇，它停止了探索出路。有些倦倦地想落在高處小棲一下。正在此時，其他同事也發現了這個不速之客。安大聲喊著，鳥啊鳥。安是去年招進來的員工，一個典型的對亞洲人有歧視的白女，她年齡應該不小了，眼角可以看到很細密的皺紋。她的身上還總是散發著煙味，大煙鬼一個。她對於其他不是白人的同事總是不理不睬，好象自己是多麽高貴的族類。我平時就不怎麽待見她，她在我包裝部臨時幫忙時，我也是給她臉色看的。她的喊聲很快引來大家的關注。維護部的幾個人馬上抓起手邊的工具開始追鳥。鳥和大家象捉迷藏一樣，當人們拿起家夥追它時，它就躲在燈後或任何可以擋住它小身體的物件後。安用一隻白毛巾向鳥身上扔，豈圖蓋住鳥，那鳥輕盈一飛就躲開了，安歎著氣，在後麵追著鳥。追累了，她雙手叉腰，看起來真象一個刁蠻的老太婆。更多的人加入到了抓鳥的隊伍，好象突然之間大家都來了興趣，放下手上的活，拿掃把的，拿鍬的，拿棍子的，拿扳手的。向鳥扔書的，扔盒子的，扔工具的。場麵有點亂。本和K斯也加入到了追鳥的隊伍，本對K斯說，抓鳥可以抓上一天，也不一定抓到。K斯看到鳥又落到燈上，用棍子捅了一下，那鳥轉頭飛走了，K斯自我解嘲地搖搖頭。
眾人抓鳥之際，印度男孩深不知從哪兒冒出來，說，要是有槍就好了，還用手做了一個槍的姿勢，向鳥的方向射了一下，我心想，就你心狠，還想用槍滅鳥。深的提意很快轉化成現實，有人拿起了槍向鳥射去，可那是一隻水槍，幾隻長長的水注追著小小的已經驚慌失措的鳥。很顯然，水槍擊中了鳥，鳥向下沉了一下，躲到一個桌子下麵，眾人從四周湧來向鳥棍棒相加，我的心莫明其妙地開始疼起來，不就是一隻鳥嗎，用得著這麽群起而攻之嗎。大家叫著，喊著，興奮地一個個跟原始人看到了獵物一樣。生產部的晶苟把樓上的用來吊車上下貨的大門也給關了。樓上兩扇大門的關閉意味著大家要關門打鳥了。我好想救那可憐的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打開那大門，讓鳥飛到樓下去，然後再想辦法從樓下逃生。鳥似乎也看出了唯一活路的地方就是那已經關閉的大門，它在門的附近兜圈子。我加快了手上的包裝，因為我知道，隻要我完成了手上的這一批貨，我就有理由打開那大門，把貨送下去，門一開，鳥就有機會跑了。我是這麽想的，鳥可能也是這麽想的，可是，本和另一個維護部的人也是這麽想的。我眼看著鳥落在我身邊，它似乎是在向我求救，它黑晶晶的眼睛裏全是恐怖，這是一隻漂亮的小鳥，因為誤入我們生產場地而遭到圍堵。我們公司因為是號稱有各種資質和證書的一類食品企業，那衛生和安全是絕對國際化的，我們連一跟頭發都別想露在外邊，何況一隻會飛的鳥呢，它可是會攜帶病菌的會拉屎的活物。似乎每一個抓鳥的人都有著為了公司利益的正義理由。而我卻在鳥被圍堵之後產生了對同事們的恨。我的一批貨終於完成了，我正打算填了單就開門的時候。那鳥落在地上了，它顯然是累了，驚了，不知道哪裏才是安全之所了。維護部的一個人打算用手活捉那鳥，可是就在他的手接近鳥的一瞬間，鳥還是掙紮著挪動著自己的小身子，於人類抗戰到最後一秒。就是此時，本拿著一個綠色的塑料大鍬向著落在地上的鳥就是一拍，鳥倒下，兩條細腿一伸，我的心狠命一沉，跑過去一看，鳥的頭動了一下，眼睛看著我，象是在作最後的告別，我的心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沉痛。本命令道，把它扔到垃圾箱。我沒有聽本的話，而是用手提起小鳥，把它小小的身子放在我的抬起的左臂上，一路向外跑去，我心裏求著說，鳥啊鳥，千萬千萬挺住，我現在就放你到外麵的世界，遠離這些殘酷的人類。我在人們疑惑的眼神下護著小鳥離開，本跟在我身後，知道我是不聽他的話了。他猜出我這是想放飛小鳥。我們一前一後下了樓，本說，你送鳥到後院，讓它飛吧。他幫我開了門，我們來到後院，我看了一眼鳥，它已經仙去了。它的眼睛閉上了，死在我臂彎裏。我把鳥放在草叢上，我真希望它是會裝死的，突然一抖羽毛，展翅高飛，可是它沒有，它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本說，把它扔到柵欄外吧。我把鳥輕輕從柵欄的孔推出去，它小小的身軀落在了雜草叢裏。本說，你上樓前去換一套製服和手套。我沒有回答他，控製著眼圈裏的淚，不讓這個劊子手看到。
我到換衣間換衣服時，眼淚就掉下來，我心中不停祈禱著，鳥啊，別難過，你是去天堂的，不要在這可惡的人間停留了。我揩開眼淚上樓時正撞上下樓來的本，我看也不看他一眼匆匆上樓。一到樓上馬上有幾個人圍上來，問我鳥死了沒有。沙駁蕊那聽到我說，鳥死了之後，問的第一句話是，誰幹的？我說，本幹的。她就不作聲了，但我看到她眼圈也紅了。老埃也問我說，鳥真死了嗎？我說，死了。她說，本真殘酷，不過是一隻小小鳥而已，為什麽不放過它？質檢部的白尼說，本也是沒有選擇，維護部的人打算活捉，可那鳥根本就活捉不到嗎？我看了一眼白尼，瞬間感覺到這是一個石頭心腸的女子。而我也從大家的問尋中得知，我不是唯一同情鳥的人，還有幾個人如我一樣，心上有柔軟之處，我們也在這次小小的事件中有了心裏認同感，認為本殺鳥太殘酷了。
那天下班時，我又和本狹路相逢，本才從主管升到了生產部經理，權力越來越大了，我們這些被他管的員工也不過是一隻隻大小不一的鳥而已。我還是不理他，他說，祝你有美好的一天，還說，你千萬別因為我殺了那鳥恨我呀。我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突然我想起一句話：勸君莫打三春鳥，子在巢中盼母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