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多災多難瑪麗亞
試了幾次,平撫心中的悲傷,還是準備寫下此時的心情。剛剛得知瑪麗亞車禍了。自從去年秋天開始,我一直在目睹死神把我的親人和朋友一個個帶走,我以為,我經曆了許多,已經訓練得鋼筋鐵骨,至少不會再震驚,至少可以從容以對。可是當我得知這個消息時,我差點沒暈倒。那個可憐的女人,上個星期五還和我喜笑顏開地說星期六要去看已經懷孕快臨盆的妹妹,妹妹住在維多利亞。我知道瑪麗亞的車都壞了好幾天了,她說她的車子漏油,正在修理廠修理。我還問過她怎麽去維多利亞,她說坐輪渡了,可是上輪渡之前和下輪渡之後怎麽辦她沒和我說。
她還說,星期五晚上還要繼續第二份工作,因為沒有車,她要走一個小時去KFC工作,她還給我看了她KFC的工作服,她都拎到公司來了。我心想,這個女人真是能幹啊,要是我下班後人都快累散架了,恨不得趴在床上不再下來,她卻還在準備第二份工作。工作中她向我展示了她的右胳膊,我看到一條二十公分見長的象蜈蚣一樣肉色的傷疤,她說,她右胳膊裏埋著鋼筋,我的心一驚,難怪她打包裝的時候,動作很慢,一個動作她要分解成三四個動作來完成,原來她曾經受過嚴重的傷。知道她胳膊有傷之後,我不再計較她的動作慢騰騰,我能多幹點就多幹點吧,覺得她真的是可憐。
可是她老是笑咪咪的,見了誰都主動打招呼,有時別人匆匆走過,都沒聽到她說什麽,她也不見怪。她老和我說話,聲音有些混濁,我也聽不出個個數來,就跟著哼哈,有時她也和其他同事說話,比如凱歐,凱歐認真,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麽,反複說,原諒我,請再說一次。瑪麗亞就七七八八又說一次。說得凱歐眼睛直眨,眉毛一聳一聳地。我就比較省事,聽不清,也不問,所以瑪麗亞特別喜歡和我羅嗦,因為我從不打斷她,我知道她沒什麽重要事可說,無非是嘮叨她的孩子,男友,還有按揭房子,以及一些陳芝麻爛穀子。我也不是完全聽不清,因為她也不是完全說不清,總有一些線索我可以聽出來,比如,她反複嘮叨要去看妹妹,帶了好多東西,這些我全聽進去了。可是,正是這些不起眼的小事,卻蘊藏著悲劇,我要是早知道,我就勸她不要去維多利亞了,可是我一介小女子,我左右得了誰呢?誰會聽我的呢?眼見一件件悲哀的事發生,我又能做些什麽呢?這是人間啊,這不是天堂,人間的苦,人世的無常,鐵真真地在那呢,這不是小說情節,也不是電影劇本,我自己都是雲雲眾生中的一個,在命運的大手中我難道不象一縷灰塵般輕軟無助嗎?
星期一,我們本來都應該是七點的早班,可是她卻沒來了。本問我,瑪麗亞呢,我說不知道啊。中間休息的時候,其他同事又問我,瑪麗亞呢,我說, 不知道啊。我快下班時一個管質檢的墨西哥同事又問我,你知道瑪麗亞今天怎麽沒來嗎?她平時和你走得近,所以才問的。我說,我真不知道,我隻聽她說星期六準備去維多利亞看妹妹......星期一晚上,我一回家趕快給瑪麗亞發了一個短信,我說,你好嗎,瑪麗亞。可是我等到晚上睡覺也沒有她的回複。我心想這個家夥不會是又找到一份可心的工作了吧,可能是在工作中,所以不理我。
第二天上班,因為瑪麗亞不在,我一個人做兩個人的工作,顯得有些體力不支,還好,中間K斯調來兩個人幫忙,才緩和了一些。終於挨到了下班,我一下看到了四月,這個大胖子正在填單,我從後邊抱著她的肥腰說,我來打劫,快拿錢出來,否則就要你的命,四月轉過臉,知道是我,擠出一絲笑容說,我現在調到下午班了。我說,你知道瑪麗亞怎麽沒來嗎?她淡淡地說,我也是聽說的,她遇到車禍了,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我的腦袋嗡的一聲響,好象有誰重重在我腦袋上錘了一下,我看四月都有些縹緲了,我說,你沒開玩笑吧。四月嚴肅地說,你看我的樣子象開玩笑嗎?完了,這是真實的了。我說,難怪我給她發短信,她沒回呢。四月撇撇嘴說,恐怕她再也不會來這裏工作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下樓的,我機械地來到更衣室,感到整個人象受到了電擊,很想找個地方坐下來,怕自己會走不動。我摸著個椅子坐下來。塔尼亞也進了更衣室,她也準備下班,她似乎看出我的異常,問道,你今天過得開心嗎?我說,我還好,隻是聽說了一件不愉快的事。她問,是什麽不好的事嗎?我說,聽說瑪麗亞遇到車禍了。沒想到塔尼亞知道的比我還多,她說,本來另一個菲律賓同事阿J也要和她一同去維多利亞,可是阿J臨時決定不去了,瑪麗亞和另一個人開車去了,開車的不是瑪麗亞,司機星期六大早車速太快,在高速上不知遇到什麽事了,整個車在路上翻滾了好幾圈。現在瑪麗亞人在溫哥華總醫院裏,等待手術呢。天啊,高速上麵,超速,車翻滾....這些英文象一些怪異的夢魘一樣把我聽得雲裏霧裏,我都不知道怎麽走出更衣室的。可是為何塔尼亞說這些的時候,臉上還有笑容呢,她好象在講一個不相關人的事,可是就算不相關,也不是什麽好事呀,塔尼亞問我住哪,說,如果同路,就送我回家,我搖搖頭說,我想一個人走走。一路上我眼前老是浮現瑪麗亞的笑臉,我心中開始為她祈禱,如果祈禱真地管用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