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愛情小說《手抄本》五十三----塵封三十年的絕筆

    我不知道天堂會是什麽樣子，我也不奢望天堂將會是什麽樣子，在我的天堂裏，隻要有一個會講童話故事的人陪伴著我就足夠了。這個名叫小鹿提提的童話故事是在他8歲那年為我一個人量身定做的，從我們在天堂相逢的那一天起，這個故事沒有開始，也沒有結局，從那一刻起，我將依偎在他的身旁，聽他用我最熟悉的聲音把這個故事講下去

   楚林此刻正坐在他那間中世紀巴洛克風格的總裁辦公室裏，手裏攥著是30年前顧菲寫給他的絕筆信，他覺得此刻辦公室寬大的穹頂象星空般豁然鋪展，這間陳設奢華而不失格調的辦公室在瞬息間如滄海桑田般地幻化成迷離的往事。在房間一隅的私人吧台上，那部楚林從丹麥購置的天朗音響正在播放那首剛才在出租車上聽到的《別哭，我最愛的人》，那是楚林在給秘書韓芮打電話時特意叮囑她為自己找的一張CD唱盤，韓芮雖然沒有找到鄭智化當年的原版，但卻找到了一個女聲的版本，並在離開辦公室前特意心有靈犀地把它設置成循環播放的功能。

別哭我最愛的人
今夜我如曇花綻放
在最美的一刹那凋落
你的淚也挽不回的枯萎
別哭我最愛的人
可知我將不會再醒
在最美的夜空中眨眼
我的夢是最閃亮的星光
是否記得我驕傲的說
這世界我曾經來過
不要告訴我永恒是什麽
我在最燦爛的瞬間毀滅

   當這首歌曲在全國風靡流行時候， 顧菲已經走了整整6 年了，但楚林覺得此刻在另一個世界裏顧菲在通過這首歌曲和三十年前的楚林作著最後的訣別，那個在夏日的清風裏，在露天廣場的熒幕背後和他並肩而坐的女孩，那個當他的頭被人摁在泥土裏時試圖一次又一次穿過人牆向他施救的女孩，那個在散發泥土氣息的地震棚裏，她彎臂間瘦瘦的骨骼微微擱痛楚林脖頸、她垂下的發梢弄癢楚林麵頰的女孩，那個在勝利電影院簡陋的放映室裏，發髻間散發著沐浴後香波的女孩，那個在肖毅家昏暗的臥室裏，在他人生最驚慌無措的時候，走到她身邊用輕柔手指穿過他蓬亂的頭發安撫他的女孩，此時此刻正在和楚林作著最後的訣別。這本是一場淒婉、哀傷的、少年之間的訣別，卻在三十年前成人們精心設計的羅網和捕獵中顯得那樣的倉促和充滿遺憾。

    在讀完顧菲給自己留的這封絕筆信後，楚林終於意識到其實在他的心中隻給兩個女人留下了位置，一個是自己的母親，一個就是顧菲，楚林一直認為自己愛的是蘇媛，這也就是為什麽在畢業三十年後自己依然會迎娶已經有過二十多年婚史、並且剛剛離異的蘇媛。楚林覺得對顧菲的感情是那種姐弟般的情誼，甚至有點象當年桃園結義劉關張的生死與共的金蘭義氣。那個夜晚，楚林終於意識到自己和顧菲的愛情是另類的、特殊的，因為自己在幼年時代飽受同齡孩子的欺淩，而當時顧菲是幾乎唯一一個站出來幫助自己、保護自己的人，幼小的楚林特別怕失去這種來之不易的友情，對顧菲從小就有著一種極端的感激和報恩的心理，而隨著歲月的增長，這種心理覆蓋了他們成長後兩性相互吸引、相互愛慕的感情，但顧菲卻已經作為一個異性完美的形象漸漸地占據楚林內心，其實楚林戀愛和結婚都很晚，到了二十七、八歲的年齡還一直沒有女朋友，楚林的母親當時已經是部級重點企業的副廠長和總工程師，她當年的同事和同學、朋友聽說她的兒子還沒有女朋友，大學畢業生又長的一表人材，一時給楚林介紹對象的人蜂擁而至，但結果要不是被拒絕，要不就是見麵還不到一兩次就再也沒有下文了，有些人就試探著問楚林的媽媽，您家的公子到底要找什麽樣的女朋友，您也給我們一個方向，讓我們也好有的放矢，楚林的媽媽就說，其實我兒子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要求，他就是希望女方最好是身材高挑、勻稱，大眼睛，皮膚白皙，聰明、熱情…..,還沒有等楚林的媽媽說完,那些人就酸溜溜地道:楚林媽媽,您兒子這不是在找女朋友,這是導演找電影明星啊,其實楚林的媽媽心理清楚,不是楚林結交異性上太好高騖遠,是因為他是在參照當年顧菲的形象來找自己終生的伴侶,他心裏已經很難接受其它的女孩了。

    後來，楚林終於在三十一歲的時候和自己同在一個研究所的同事徐曦妍結婚，但他們的婚姻隻維持了短短的兩年，其實他們兩個人很般配，兩個人都是大學畢業，又在同一個研究所工作，都是書香門第出身，兩人在外貌和氣質上也是如作天合，一個是玉樹臨風，一個是婷婷玉立，一個氣宇非凡，一個明妍逼人，隻是婚後，徐曦妍受不了自己的丈夫總是生活在另一個女人的陰影中，受不了自己的丈夫總是拿自己和一個冥冥之中的人比來比去，他們的婚姻兩年後不歡而散，而後十多年的時間裏楚林一直是孑然一身，雖然他的好友任重遠利用自己在娛樂圈的身份為他這位商界翹楚物色了很多女神級別的人物，但楚林覺得和這些美女、名媛總是貌合神離，直到兩年前他遇到了中學畢業後就一直沒有來往的蘇媛，本來他和蘇媛已經幾乎板上釘釘結為終生的伉儷，但沈亞萍這個三十年來幾乎從未有過交往的、自己當年師長，她在銀屏上的粉墨登場的那個夜晚徹底改變了這個水到渠成的格局，也讓楚林意識到了，其實自己真正在意的，真正耿耿於懷的，真正刻骨銘心的女人，就是從小就和自己一起長大的顧菲。

在那間寬大的辦公桌上，楚林又一次地展開那封被淚水無數次打濕的信箋，跨越了三十年的時空，顧菲秀麗的字體如輕盈的雨燕兒，有一種在風暴中呼之欲出的、飛翔的優美和雋永。

楚林：

   如果你收到了這封信件，就代表著我們今生永別了。

我們小的時候，你曾經對我說過，凡遇見大事一定要和你商量，一起去麵對，一起去解決。對不起，楚林，當我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我沒有能和你一起商量，因為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星期五放學後，沈老師要和我們六個人分別談話，在談話後，學校對我們六個人的處理意見就會最後確定下來，所以整個計劃隻能由我一個人來籌劃和實施。但我想，我應該把我決定這樣做的理由事先有個明確的交待，為的是讓你們心理有個準備，不要因我的這個決定而過度悲傷。

我這樣做的第一個原因是因為在這次楓崗查抄手抄本的事件中，你和肖毅的處境最危險，因為和我們其它四個人相比，你和肖毅已經各自背上了一個嚴重警告的處分，重遠從外校收集來的信息表明，那兩個因傳看手抄本被校方開除的外校學生，恰恰是因為在先前受到過學校的紀律處分，最後因為處分疊加而被校方開除的，所以在我們六個人當中，你和肖毅是最有可能被楓崗處以極刑的。但你的那個嚴重警告處分完全是因為我的原因，和外校的學生打架才背上的這個處分，如果你因此而被楓崗開除學籍，我會在內疚和自責的煎熬中度過一輩子，你是你母親唯一的希望，阿姨一生坎坷，把你帶大不容易，阿姨也是從小看著我長大的，待我就像自己的親女兒，如果由於為我打架的原因而使你在這次手抄本事件中被校方開除，那我日後將無臉麵對阿姨，那是我萬萬不能接受的，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阻止這件事情發生。

我這樣做的第二個原因就是，在楓崗我們最要好的四個朋友任重遠、肖毅、楊戰、尹燕紅在這次事件中也同樣處於非常危險的境地，我們都知道，楓崗從來是以從嚴治學而聞名的，在相同違反校紀的事件中，楓崗在處罰上往往會比其他的學校更嚴厲，這次手抄本事件給校方巨大震顫，校方在執行校紀處罰上必定會極其嚴厲，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我們六個人沒有一個人是安全的。自從進入楓崗以來，因為你的關係，我和重遠、肖毅、楊戰、燕紅四個人也結成如兄弟姐妹般的情誼，這種友情讓人沉醉，也讓人感到溫暖，燕紅和我親如姐妹，經常在周末陪我一起留在學校的宿舍裏，我們整晚整晚都有說不完的話，我們也各自透露彼此的心事，有時說到傷心之處，我就會撲到她懷裏哭上一陣，燕紅那一刻就像一個大姐姐那樣安慰我、開導我，有多少愁煩和苦惱，都在她的一次次的關愛下釋懷、煙消雲散。而楊戰就像一位寬厚的兄長，他就像嗬護一個自己的小妹妹那樣經常照護我，記得有一次幾個外校的學生在放學路上騷擾我，正好你和任重遠、肖毅不在，楊戰一個人對付他們好幾個人，雖然把他們都製服了，但自己也流了很多血，受了傷，在我陪他去醫院的路上，楊戰還怕我心理上壓力太大，故意開一些輕鬆的玩笑來緩和我心理的歉疚和愧意。肖毅，這個心地善良的大男孩，在我不開心、煩惱的時候經常講一些笑話給我聽，有時他也能把這些笑話演繹成智慧的人生哲理，也讓我徹悟到自己凡事不能太任性、太較真了。還有重遠，其實在和他接觸以來，我就被他的幽默、睿智、穩重和重情重義的性格所吸引，我也感到在他純厚的友情背後的情感，重遠是一個在感情上率直、不作曖昧表示的人，我能清晰地感受他內心壓抑的情感和在這種情感中執著和堅定，隻是，對這份深情我無以回報，我隻能在痛苦和內疚中一次次地辜負這份感情，因為在我心裏早已經有另一個人，我已經無法改變自己感情的投擲和方向了。

 在手抄本這個事件中，我們六個人將麵臨全軍覆沒的危險，在這場危局中需要有一個人站出來，用極端的手段去震懾校方，迫使校方改變他們的決定，我想可能再也沒有一個人比我更合適了。楚林，你知道我們從小都是看描寫英雄的書、看反映英雄事跡的電影長大的，那些在戰爭年代英雄們故事也在我們成長的道路上烙上深深的印記，效仿他們無畏和勇敢的行為成為我們生活中的理想和追求的信念，尤其是在小說和電影中經常出現的這樣的情節讓我忍不住一次次地淚流滿麵，就是在大敵來臨之際，由誰來掩護戰友和同誌們撤退的這個抉擇上，那些電影和小說中英雄們總是爭來爭去、互不相讓。撤離，就保留一份生的機會和希望，留下來掩護，就意味在把死亡的威脅留給自己，但戰爭年代戰友之間的那種生死情誼，那種為了一個共同的理想舍生取義、勇敢無畏的精神讓我為之感動，也為之陶醉，那時幼小的我就發誓，如果有一天我身處此境，我也要把生的希望留給自己的同誌和戰友，一個人留下來去迎戰強敵。每每想到此處，我所有的畏懼都悄然化解，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悲壯和豪情。我想在這次手抄本事件中，僅僅是為了重遠、肖毅、楊戰、燕紅這四個如兄弟姐妹的好朋友，我這樣做也是值得的，我無怨無悔。

還有一個原因，本來我是不想告訴你的，但覺得這違反了我們從小建立起的那種彼此的坦誠和信任，也是對你的智慧和判斷力缺乏起碼的尊重：就是這次本來我們六個人一起約好去看大海，而你卻中途失約，一個人去南方另一個城市私會蘇媛，這給我心裏上造成了重大的打擊。楚林，難道你看不出，這次觀海之行其實是我精心安排的嗎，還記得我們八歲那年的那個夏天，我們一起看的那個海島女民兵的電影，當時我們一起被銀幕上的大海所吸引，我們曾一起相約長大後到那個電影拍攝的地方去看大海。可是楚林你為什麽瞞著我一個人去會蘇媛，楚林你知道當時我是多麽的傷心嗎，要不是重遠在我身邊開導我、安慰我，我可能今天也沒有機會在這裏給你寫這封信了，楚林，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就像兩個親姐弟那樣心無旁騖，但難道你沒有發現我們的這份感情已經開始發生質的變化了嗎，難道你沒有從我們初中三年通信的字裏行間中看出端倪嗎，難道你沒有從楓崗我們相聚時彼此的吸引和衝動對我們的感情有一個重新的判斷嗎，難道還要讓一個女孩子說出口，你才能有所表示和回應嗎。楚林，你知道嗎，這次你到南方私會蘇媛讓我的內心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可她隻是憑借初中一年的時間就占據了你的心，我心裏特別委屈，覺得特別的不公平，可是我覺得我已經用盡了一切，在這份感情的糾葛中我輸得體無完膚，我不知道該如何讓你回心轉意，但我不甘心，我不認命，我可以把一切全都賭上，甚至包括我的生命。

那天在肖毅的家中，我們一起商量如何應付校方的對策時，我看到你頹然、悔恨地蹲坐在房間的一角，我心裏麵很難過，那個在林溪小學飽受同齡孩子們欺淩的楚林仿佛又回到我的眼前，如果說最初對你施於援手是出於對你的同情，如果說在後來我們成長的歲月中幫助你、保護你是出於我們那種姐弟般的情誼， 那麽，那天在肖毅的家裏，當我覺得我要再一次地站出來保護你時，我內心的出發點已經發生了變化，是的，我這次是為了愛情，我那一刻似乎意識到愛就是要付出和犧牲的，仿佛上天特意把我派到你的身邊，從小就有機會保護你，這樣無怨無悔地愛你、寬容你的過犯和你對我的傷害，但我也意識到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保護你了，我可以成就此事後放心地離開，因為你是個聰明、果敢，意誌堅定的男孩，我相信逃過此劫後，你的人生將是一片坦途。

楚林，我相信有一天你會贏得蘇媛的愛情，因為你是一個出色和執著的男孩，你會為自己既定的目標不懈地作出努力，直至成功，但請你原諒我不能象電影和小說中那些失戀的人那樣為自己心愛的人送上祝福，因為我真的做不到，我特別害怕你會因此而忘記我，因為那樣一來我會被另一個世界裏的黑暗和孤獨吞沒。

楚林，答應我，不要這麽快、這麽急著到另一世界裏去和我相會，我們還會在見麵的，但不是在現在，是在你九十九歲的那一天，你一定不相信我的這個說法，那麽，我們就打個賭好嗎，我賭在你九十九歲的那一年我們在另一個世界裏相會，我知道你肯定會認為我輸定了，因為首先你覺得一個人不可能活得那麽長，我卻一直認為隻要人保持良好的生活習慣、樂觀、開朗，這應該是很多人可以達到的壽命，為此我們兩個人小的時候還為這個問題爭論不休、各執一詞。其二，你不相信人死後會有靈魂，但我要告訴你，我們會有的。所以我覺得我這個賭贏定了。我知道你從小喜歡打賭、而且逢賭必赴。但你說過：打賭最重要的兩個原則是公平和對對手的尊重，所以，我希望你不要為了讓自己贏了這個賭約而人為地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因為那樣一來，我會認為你勝之不武，你破壞了你一直崇尚的、公平的法則，也是對我的參與失去了最起碼的尊重，因為我也有贏的權利，我們小的時候經常打賭，你總是贏多輸少，可我相信這次我會贏定這個賭局。

在我寫這封信的時候，我感到天堂離我越來越近了，我相信我的靈魂一定會進入天堂，因為我這輩子沒有坑過誰、害過誰，我心中一片坦然，我也總是盡我自己所能幫助那些我身邊需要幫助的人。

此時此刻，我不知道天堂會是什麽樣子，我也不奢望天堂將會是什麽樣子，在我的天堂裏，隻要有一個會講童話故事的人陪伴著我就足夠了。這個名叫小鹿提提的童話故事是在他8歲那年為我一個人量身定做的，從我們在天堂相逢的那一天起，這個故事沒有開始，也沒有結局，從那一刻起，我將依偎在他的身旁，聽他用我最熟悉的聲音把這個故事講下去，直到永遠，這就是我的天堂。

                                    永遠愛你的

                                                                          
                                                                              顧菲

 

在大約9個月後，那是一個聖誕節的前夜，在楚林的臥室裏，任重遠看到了顧菲三十年前留下來的這份神秘的絕筆信，其實那是楚林離開臥室前故意留在那裏的，因為顧菲在信中提到任重遠對她的這份感情，楚林覺得這不是一封顧菲留給自己的私人信件，任重遠、肖毅他們四個人也完全有權力閱讀這封顧菲當年留下來的信件。

任重遠讀完那份顧菲絕筆信後，思緒萬千，潸然淚下。他不住感慨，在9個月前那個拯救的夜晚，兩個絕頂聰明的女人，跨越三十年的時空，鬼使神差地為爭奪一個生命進行了又一次驚心動魄的較量。她們兩個人幾乎用了同樣手段，她們都深知眼前這個聰明絕頂的男人是不會按照別人設計的思路輕易就範，必須拿出一個讓他震驚的事情使其失去固守的思維方式，引導他向著自己希望的方向思考和行動，沈亞萍利用楚林極端報恩的心裏，拋出埋藏三十年的那段和顧菲在化學實驗室裏的秘密談話，冒著楚林在悲憤之餘殺死自己的危險，其目的就是要楚林從心裏麵全麵接受自己就是顧菲之死的元凶，代替沈亞萍去背負一個16歲亡靈的冤怨，而顧菲利用楚林從小嗜賭如命、逢賭必赴的心理，坦誠指出楚林私會蘇媛這件事對自己的傷害，在楚林悔恨、反省之餘，拋出了一個賭約，把命懸一線的楚林從死亡的邊緣拉了回來。其實從智力的較逐上評判這場爭鬥，兩個聰明的女人不相上下，但顧菲比沈亞萍多了一個殺手鐧，那就是寬容和愛。

其實在信中顧菲提到的她這樣做的三個原因：報恩、友情、愛情，任重遠事先都想到了，甚至任重遠也想到了以顧菲的智慧和穩健，她不會輕易地在手抄本這個事件中以命相搏，她肯定是洞察了校方的陰謀，任重遠因此而推測，顧菲之所以要在這件事上保持沉默，她肯定是要保護一個人，任重遠冥思苦想也沒有想到顧菲要保護的這個人是誰，因為在楓崗除了他們5個好朋友，沒有誰值得顧菲這樣做的，但後來任重遠從楚林那裏知道，顧菲要保護的這個人竟然是使他們六個人身陷囹圄的陰謀設計者沈亞萍時，任重遠不禁喟然長歎，不住唏噓，任重遠一直認為在他們5個人中，他是最理解顧菲，最懂顧菲的人，但那一刻任重遠意識到自己還遠遠沒有真正了解顧菲，這個美麗、善良女孩內心中的全部世界。在手抄本事件中，顧菲洞悉了沈亞萍的陰謀，她完全可以在拯救了他們5個人命運的同時，自己也可以全身而退，她卻沒有這樣做，而她付出的是自己16歲的生命，其實，三十年前，楚林和顧菲都有機會在手抄本事件中摧毀沈亞萍，當年楚林在沈亞萍家門外黑暗的樓道，可以在近在咫尺的距離裏將沈亞萍一刀斃命，而顧菲如果拿沈亞萍抄寫的手抄本到公安局去告發她，沈亞萍必定會鋃鐺入獄（注：在故事發生的八十年代中期，流氓罪在我們國家的刑法裏還沒有被取締，是98年被正式取締的。），而在性格上爭強好勝、自尊心極強的沈亞萍肯定會以死抗爭，但楚林和顧菲兩個自幼失去親人的少年，他們能設身處地地站在沈亞萍三歲孩子的角度上，用一顆善良、悲憫的心放過了當年的陰謀策劃者沈亞萍。

   其實，任重遠對顧菲放過沈亞萍這件事上一直不能理解，因為這樣做的代價是自己16歲的生命，直到有一次，他出國去參加一個電影節並在電影節上應邀擔任評委，電影節結束後他順道拜訪了自己移民這個國家的一個大學的同學，並在當晚於這個同學家留宿，第二天恰好是一個星期天，他的同學一家要到當地的教堂去做禮拜，在他同學的盛情邀請下並且礙於老同學的情麵，任重遠勉強和他們一家人來到教堂，這是一個當地的華人教會，那天講道的牧師是一個講廣東話的長者，考慮到會眾中不同的語言背景，他身邊站著一個翻譯，把他每講的一句話同時翻譯成普通話和英語，可想當時的過程是多麽漫長和枯燥，起初，任重遠隻是硬著頭皮、盡量表現出耐心和誠意，但聽著聽著，任重遠開始被牧師的講話所吸引，那天，站在異國他鄉的教堂裏，任重遠突然意識到為什麽在兩千多年以來，世界上有這麽多的國家、這麽多的人把一個生年隻有三十一歲、一個沒有受到過正規教育的木匠的兒子當作神那樣去敬拜，因為他一生的作為，他的思想是人所不能企及的，他不僅愛他的親人、朋友、門徒，他也愛他的敵人、為那些給他帶上荊冠的人、侮辱、鞭打他的人，把他送上十字架的人、把長矛刺向他肋骨的人祈禱， 他的寬容、悲憫和博愛是人類無法做到、無法效仿、甚至無法理解的。那一刻，任重遠似乎領悟到，顧菲就是上帝派到人間拯救他們5個人命運的天使，而天使的使命隻有拯救而不是毀滅。

想到這裏，任重遠不由得站起身走到臥室的落地窗前，那天，外麵正好下起了雪，那是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漫天的雪花象是接受一次飛翔的檢閱，它們各具飄舞的姿態，恣意縱情、翩躚飄逸，它們又象是輕撫人世間的無數手臂，仿佛它們來到這個世界上為的是特意拭去人間的悲苦和愁煩，它們輕盈漫落的舞姿讓寒夜有著童話般的絢麗和夢境般的安詳。

 

[葉虻]

感謝bronzegoat點評和支持，其實顧菲的爸爸恰恰是我在這部懸疑小說中設計的一個非常關鍵的人物，但由於我把小說定位為愛情小說，所以對顧菲的父親隻用了很少的筆墨，但你會發現顧菲的父親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電影放映員，顧菲的聰明和智慧主要是來自自己的父親身上的遺傳。

[bronzegoat]

懸疑解開。明了之外是歎息。沒錯，顧菲是耶穌般的寬容，可是她忘了一個人。她拯救了每一個人，為了這麽一個毒蠍心腸女人放棄自己的生命，可是她忘了她的爸爸，忘記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她沒有權利隨便拋棄父母先行一步。她的犧牲行動給父親帶來的無可挽回的傷害，難道爸爸就該被傷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