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顧菲總會不由地想起蘇媛,那個瘦肩瘦膀的大眼睛女生,想起楚林那看似不經意間的匆匆一瞥,她覺得自己就像眼睛裏進了一枚最小尺寸的灰塵那樣,既不容易清除出去也不容易讓人感到它根本不存在
運動會結束後,6個少年沒有象往常那樣直接回家或者回宿舍,他們決定到學校附近的一個小飯店去慶祝一下,酒席宴間的氣氛很熱烈甚至有點放縱,但任重遠卻敏感地發現顧菲的情緒似乎和飯桌上的氣氛不太合拍,本來她應該是這個小型慶祝活動的主角,因為她今天改寫了楓崗中學女子跳高的校紀錄。但顧菲的思緒似乎遊離在這熱鬧的氣氛之外,雖然她做出了一些遮掩,雖然她也在席間和大家一起說說笑笑,但她的表情不自然,她的話語不由衷。這一切都被任重遠看在眼裏。宴罷,楚林和肖毅各自回家,顧菲、尹燕紅、任重遠、楊戰四個人回校內的學生宿舍。任重遠發現顧菲回校後並沒有和尹燕紅一起回女生宿舍,遠遠地看去,她和尹燕紅簡單道了一個別,便獨自朝位於校園西側的一個旁門走去,從那個旁門出去,有一條小路可以直通楓崗的山頂,他們平日裏放學的時候,經常6個好朋友一起沿著那條山路爬到山頂去看日落,但很少單獨行動的,今天顧菲要一個人去看日落嗎,但她至少拉上尹燕紅啊,聯想到剛才顧菲在吃飯的時候,異乎於往日的舉止和神情,任重遠感覺到顧菲今天一定是心裏有什麽事情,而又不好當眾言表。想到這裏任重遠便尾隨顧菲向那扇學校的旁門走去。
“顧菲,等一下我。”
正沿著小路向山頂行進的顧菲聽到身後有人叫她,顧菲停下來回頭一望,發現任重遠正大步向自己走來。
“重遠,你怎麽也來了。”隨著和楚林身邊的這幾個初中時代的好友逐漸熟悉、關係逐漸親密,顧菲平日裏對任重遠的稱呼已經去掉了任重遠的姓氏而直呼其名。
“我不是看你剛才喝了點酒,我覺得不應該讓你一個人走山路,再說山頂上有一段路也挺陡的。顧菲,剛才你好像喝的不少,平日裏看不出你也挺有酒量的啊。”
“我還行吧,今天可能有點興奮,本來今天的目標是拿個第一,沒想到把校紀錄也給破了,給班裏多掙了三分。”
“他們都說你破紀錄的那一跳姿勢帥呆了,隻可惜我們哥四個正準備4X100的比賽,但願明年春季運動會時這兩個項目能岔開,不能光飽了人家的眼福,讓我們四個哥們事後還要聽別人道聽途說,才能重溫你的風采,你說是不是,顧菲。”
“任重遠,你可真會說話。”顧菲笑道。
“我也就一般會說話吧,但比楚林強,上初中的時候,我們哥三個不知費了多少心思教這個不開竅的同學學會怎麽去誇獎他人,平生不解藏人善嘛,連古人都曉得的道理,可這個木頭腦袋就是不開竅,真是恨鐵不成鋼,你就說剛才吧,也不說在酒席宴間誇你兩句,就知道傻嗬嗬地敬酒,把你給灌多了吧,一個人來爬山,這不是武鬆醉過景陽崗嘛。但不能赤手空拳哪,好歹手裏提拉著一個哨棒什麽的,我這不是跟過來自願當您老的哨棒嗎,見了大蟲您就直接把我倫起來得勒。”
任重遠這一番話倒是真把顧菲逗樂了。
“楚林就那樣,他越是人多的場合,熱鬧場麵,他越是有點笨嘴拙腮的。”顧菲也順著任重遠說,她似乎心情好多了。
“顧菲,你不知道,今天從外校來了很多男生特地來看你的比賽,他們聽說楓崗來了一個校花,特地慕名而至。”任重遠看顧菲情緒上來了,話題也拉開了。
“他們是來看比賽的吧,再說也不一定是特地來看女子跳高的呀,咱們學校高二男生的800和1500米的中長跑,成績也是在區裏、甚至市裏都能排的上號的。”
“嗐,中長跑有什麽好看的,最後跟頭牲口似的累得呼哧呼哧的。”
他們一邊往山上走,一邊東聊西扯,突然間顧菲把話題一轉。
“重遠,你們初中三年級的時候,是不是來了一個插班生。”
“對,是來了個插班生。”任重遠心裏納悶,顧菲為什麽突然會問這個問題哪,他於是故意回答簡短,想看看顧菲下一步的反應。
沉默了一會兒,顧菲終於忍不住又問道:“是不是一個女生,大眼睛,個子不是太高,有點瘦瘦的。”
“對,是一個女生,從南方過來的,到現在普通話還說不利落哪,她叫蘇媛。”任重遠終於明白今天顧菲在酒席宴間心緒不佳的原因,不過任重遠心中不解,因為他們6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有提到過蘇媛哪,顧菲是從哪裏聽說的,她怎麽知道蘇媛是從初三才開始在楓崗中學上學的那。
當然,顧菲沒有向任何人打聽過蘇媛,她也從來沒有注意到這個女生,隻不過她今天把楚林那匆匆的一瞥和自己初中那三年的通信狀況聯係到一起,在初三以前,楚林和顧菲的通信一直很正常,直到初三開始,上半學期楚林的回信逐漸減少,到下半學期,則徹底地中斷下來,起初,顧菲想到的是可能臨近中考的原因,可是今天楚林那匆匆的一瞥,顧菲不得不往這上麵聯想一下,當然她不能把自己這個猜測告訴任重遠。
說話之間,他們已經登上了山頂,山頂上的視野很開闊,山風徐來,楓林如被撥動的琴弦,發出悅耳的回應,四野遼闊,天高雲遠。夕陽未落,東方的瀝瀝晴空中已有一彎新月高懸,此情此景,使顧菲想到杜甫那篇名句:片雲天共遠,永夜月同孤。正是這杜甫的名句寄托了顧菲在那三年中對楚林的思念,那時的顧菲覺得楚林也會通過雲空朗月對自己的思念作出回應。現在終於可以重逢了,天天可以享受一些在一起的時光,為什麽自己自尋煩惱那,也許那隻不過是匆匆一瞥吧了,沒有任何含義,楚林在比賽中拿了名次,自然會在班級裏尋找同學們的回應,為什麽自己這麽敏感,為什麽會聯想到那初三時的通信中斷,也許這之間沒有任何的必然的聯係,為什麽要莫明奇妙地煩惱甚至傷感哪,顧菲覺得自己有點不可理喻。任重遠看顧菲又開始沉默了,知道她的心思可能有回到蘇媛身上。 任重遠心想也許這是一個把顧菲的情感從楚林身上引開的、好的切入點,但轉念一想,不能這麽功利、這麽沉不住氣,憑著自己的觀察,顧菲和楚林的感情基礎還是很深的,自己要有耐心。
“重遠,我想回去了。”
“怎麽了,在過一會兒就日落的時間了,你是不是坐著有點冷了。”說著任重遠要把自己的上衣脫下來,給顧菲披上,山頂上有風,而且坐在岩石上確實有點冷。
“重遠,我不冷,我就是今天感到有點累了,想早點回宿舍休息。”顧菲連忙製止任重遠的行為,顧菲覺得剛才爬山的時候都出了汗,山頂上又有風,脫衣服會著涼的,但顧菲心中還是一暖,心想任重遠是個心細知道體貼女生的男孩子。
其實那天顧菲到不是覺得身體勞累,隻是她覺得看完日落,天就漸漸黑下來,她怕和任重遠下山後會撞上楚林同班同學中那些住校生,他們也許會議論這兩個男女生黑燈瞎火地從山上下來,到底是什麽關係,顧菲隻是不想因此會招致楚林的猜忌,以前他們都是6個人一起到山頂看日落的,當然,那天任重遠沒有往這個方向上想,他想開了一天的運動會,也許顧菲真的累了,想早點回去休息,由於就陪著顧菲下山了。
那段時間,顧菲和楚林在一起的時候,顧菲仍然表現出象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和楚林有機會就膩和在一起,象個小女生,但顧菲總會不由地想起蘇媛,那個瘦肩瘦膀的大眼睛女生,想起楚林那看似不經意間的匆匆一瞥,她覺得自己就像眼睛裏進了一枚最小尺寸的灰塵那樣,既不容易清除出去也不容易讓人感到它根本不存在,直到後來發生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