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一根油條引發的命案
宋威武的村離學校隻有一裏地。他家很窮,父母拿出多年的積蓄,又借了好多錢,總算為他蓋了五間磚瓦房。在農村,沒有房子是很難討老婆的。房子雖新裏麵卻沒有裝修,也沒有家具,隻放了一張單人床,床上是宋威武讀高中時的破被褥,稍新鮮點的被褥放在了他學校的辦公室。宋威武工作日在學校住,周末就住在這新房子裏。這新房子已經蓋好了兩年,卻一直沒有修院牆,窗戶上也沒有按玻璃,到了冬天便用舊報紙糊上,沒拉電的房間便顯得愈加黑暗。
新房子在村的西頭,緊靠村子裏的小學。宋村是小村,總共二百多人,加上一對夫妻一個孩的政策,適齡兒童每年也就四五個。高年級的孩子到鄰村去上學,隻有一二年級的孩子組成一個混合班,在兩間房子的教室裏上課。教書的女代課老師二十六七歲,高中未讀完就輟學務農,五年前嫁到鬆村後就一直在宋村做代課老師。她家與宋威武新房是鄰居,丈夫在外做生意一年半載才回家一次,有一三歲多的女兒活潑可愛。這丈夫與宋威武是同族同齡,論輩份蓋喊威武叔。雖是同族同齡,宋威武卻很是看不起這自家的侄子。
“這小子太不地道,半年不會一趟家,回來後也不幫家裏幹活。前一段時間麥收,他爹在前麵撅著屁股拉車,他媳婦在後麵推,隻有他背著手在後麵跟著,像大爺似的。不就是有兩個臭錢嗎?”
這同族的侄子也看不起威武:“自己身上的肌肉再多能當肉吃?有力氣管啥用?還不照樣沒錢花,沒好衣服穿,蓋了房子買不起家具,買了家具也討不到老婆,討到老婆也娶不起,娶得起怕也守不住!”
互相瞧不起是互相瞧不起,見了麵卻互相問長問短,誰家有事也互相幫忙。這侄子不在家時宋威武沒少幫他家的忙,幫著幹體力活,幫他老婆出謀劃策排憂解難,使這母女倆的生活在缺少夫恩父愛的情況下依然充滿陽光。這忙越幫越起勁,最後幫出了悲劇。
星期六晚上,幫家幹了一下午農活的黃有為學了兩個小時的新概念英語,又累又枯燥,無聊的很,便從抽屜裏取出從萬貝皮那裏順來的《金瓶梅》讀,直到夜間兩點才睡。第二天,太陽一竿子高了黃有為還沒起床,賴在床上睡懶覺。這星期天的寧靜校園真好,睡一天也不會有人來打攪。想到這些,單身的黃有為內心有一絲的溫馨,這溫馨被猛烈的敲門聲打斷。
高大威猛的宋威武進了屋,頭上包了紗布,右小腿上纏了繃帶,兩眼露著凶光,一臉的憤怒。既像個歹徒,又像遇到了歹徒。
“他娘的,我正在張老師家吃飯,兩個老家夥堵在了門口,老太婆抱住我的腿,老頭拿菜刀劈頭就砍。要不是我反應靈敏,擺頭閃過隻削掉些頭皮,命就沒了。我一腳踢開老太婆,卻不想被老頭用菜刀砍傷了腿。幸好我是練體育的,奪過老頭的菜刀,在他那光頭上狠狠地扇了幾個耳光。”
有為不知道說什麽好:“到底怎麽回事?”
“早起,張老師有幾道數學題不懂來問我。做完題後為了表示感謝,她買了豆漿和油條讓我過去一起吃。油條才吃了一根,豆漿一口還沒喝,老兩口就出現在門口,大喊‘捉奸,當叔的調戲侄媳婦!’嚇得孩子娃娃大哭。我從醫院包紮完就來了這裏,暫時不能回村。”
晚上,宋威武沒敢在自己宿舍住,擠在有為的床上,警惕著外麵的動靜。門後放了一根木棍,做好了隨時搏鬥的準備。三天過去了,依然平靜,沒人來學校大鬧。
兩星期後,宋威武被學校因作風問題解聘。三個月後,張老師因承受不了老公的羞辱,謾罵和毆打,在寒假前給學生上完最後一節課的那個晚上在家自縊身亡,留下一個不到四歲的女兒。
寒冬的黑夜裏,宋威武捧了一束不知從哪裏買來的玫瑰花,放在了張老師的墳前,靜靜的站著,默默地留下眼淚。他知道經過寒冷的冬夜後,這含苞欲放的玫瑰花隻能是幹枯凋謝,將永遠不再綻放。
春節過後,宋威武便從宋村,從陶鎮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直到三年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