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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考古之青工時代(下)

(2016-03-24 17:04:40) 下一個

王廠長是由技術工人提拔上來的,曾經是多年的先進工作者,還有過獻血救人不留名的善舉。生產調度員和經營供銷科裏的許多職工,都是有生產技術背景的。生產調度員姓鍾,也是由工人提拔的,有一次打電話,向對方介紹自己“我免貴姓鍾,就是鍾表的表”,他來到車間,師傅們就說歡迎“老表”、拿他逗樂打趣一番,“老表”板著麵孔進來,會笑吟吟地出去。車間主任也是能人,那年夏天機床維修站動力頭生產任務很忙,發貨日期逼近,產品還沒有全部組裝出來,他把我調到鉗工工序幫助組裝產品;我在化工機械廠做臨時工時曾經幹過組裝,不過動力頭的結構複雜,比球磨機精密的多,產品組裝更耗工時。他是文化大革命前的高中畢業生,與我同時參加了七七級大學高考,也得到了體檢和政審的資格,但是在政審時他被擋住了,當時正在清查文化大革命期間有問題的人,聽說他曾經是紅衛兵造反派組織的頭目,他似乎也知道廠裏來了工作組正在暗中調查他,所以他托我順便把他的政審表也送到地區機械局蓋章。機械局隻批了我的政審表格,並讓我轉告要他自己來查問。他沒有通過政審,無法進入錄取程序。七七級大學生入校後兩、三個月有餘,又擴招了一批,他是在擴招時,才被錄取到本地區的師專學習中文專業。他是典型的被文化大革命耽誤的“老三屆”那一代人。

廠技術室裏,一位姓虞的工程師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是江蘇省人,文化大革命前(或許是文化大革命初期)畢業於西安交通大學機械係,被分配來到山東省。我進廠時,他正在為我廠的“七二一工人大學”授課,師傅們都稱他虞“教授”,視為大知識分子。所謂“七二一工人大學”,起源於毛澤東在文化大革命中的一個批示,在這個批示中,毛澤東肯定了上海某企業辦業餘學校,從有經驗的工人中培養技術人員的創造性實踐。文化大革命後期,我知道臨沂地直許多工廠都辦起了“七二一”業餘工人大學,成了工廠內部對工人進行技術培訓的一種形式。機床維修站的“七二一”大學學員,都是廠裏工作中表現出色和文化水平比較高的青年職工。我有機會翻閱過他們用的幾種基礎課,如高等數學和普通物理的教材,對我通過七七級大學高考還是有幫助的。記得在高考時,我曾經試著做那幾道數學選擇題,是屬於高等數學的內容。虞“教授”如魚得水,上達書記廠長、下至車間的師傅們,都與之混的關係融洽。我們對圖紙有什麽疑惑,趙師傅就讓我去找虞“教授”問個明白清楚,而他也笑哈哈樂於解答,見我還不開竅,搬出大厚手冊引經據典。他平時風趣幽默,見麵打招呼有事說事,沒事打醬油,真是一位多才多藝的才子。“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這句歇後語,我第一次是從他嘴裏聽到的,因為廠裏的食堂經常賣肉包子。看到我拿著一本牛頓的自然哲學原理書翻來翻去,他便告訴我,讀完你就知道什麽是上帝了。當得知我報考大學的機械製造專業時,他笑著說:“好啊,萬金油,與我一樣”。當我被大學錄取後向他告別時,他馬上邀我去找到王廠長,問廠裏有沒有準備送點什麽禮物,王廠長眼珠還沒有來得及轉過來呢,他提議送我幾張白圖紙,並說機械係一年級新生上製圖課需要。廠長應許,於是我得到了一卷標準白圖紙帶到大學,那足夠我第一學年使用了,當時標準的白圖紙價格很貴。直到我大學畢業後,虞“教授”還在臨沂機床維修站工作,聽說後來人事製度鬆動了,“孔雀東南飛”和“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時候,他調回了家鄉江蘇省某地。

黨總支書記姓鄭,是一位軍隊轉業幹部,聽說曾任少校營長。鄭書記幾次在職工大會上講話,言必批四人邦,時而苦口婆心、時而語重心長,要求職工學習解放軍,守紀律聽指揮,雷厲風行,把我們廠建成一個戰鬥集體。酷暑盛夏天,每個職工都發一包降溫茶茶葉,我被調到總裝工序幫助組裝整機,用戶對這批產品要求的非常緊急,我們不得不加班加點趕進度,鄭書記也在現場督陣。有鄭書記盯著,大家哪敢怠慢。在組裝動力頭整機時,必須刮研行程導軌,就是用刮刀一點點地在被磨平的軌道麵上再刮花,用基準麵板靠,用色料測耦合是否緊密。刮研需要用腰抵住刮刀使勁,我學會了使用刮刀,因為體力弱還是做的慢。組裝車間雖然有風葫蘆送風,但是氣溫太高,工作一會兒便滿身汗水,空氣中還彌撒著刺鼻的香蕉水氣味,因為噴漆塗裝工序也在組裝車間。晚上加班,食堂為我們準備了豬肉大包子,就是“打狗一去不回”的那貨,吃包子的時候,不見了鄭書記。香噴噴的包子下肚後,大家繼續工作,鄭書記又出現在車間並關切地問我:“小張,今晚吃的怎麽樣啊?”。我怯怯地問他怎麽不同我們一起吃,他說回宿舍喝了些茶,其實管食堂的司務長把好吃的都送到他家裏了。鄭書記一大把年紀了,還這麽辛苦,享受一點好吃的飯菜大家都沒有怨恨,隻是當工人的對拍馬溜屁行為不齒。鄭書記的女兒漂亮出眾,落落大方,身材出挑,先是在機工車間銑床上做臨時工,與我們同時被招進來成為正式徒工的時候,操作技術已經很嫻熟了。也許無論哪裏,窈窕淑女八卦故事都比感冒病毒傳播的快。在我們這期工友中有一位男徒工,是當地駐軍幹部的兒子,是個聾子,招工體檢時有人頂替著沒有查出來,混進廠裏來之後,駐軍通過地方上的關係說情施壓,我們廠就不好辭退了。這男工友被配置到距離銑床不遠的車床上學車工,人聰明、學的快。不久他看上了鄭書記的女兒,找到機會就去搭訕,看樣子就要下手,鄭書記趕快把這男工調到了鉗工車間做產品組裝,這男工友是在軍營中長大,身體棒、體能足,刮研這麽勞累的工作也並不在話下,可惜是個聾子。當時臨沂駐軍是剛從東北調防過來的,是一個師部,後來被裁撤了。我記得一九七六年夏天,瘋傳臨沂將發生大地震,某夜,臨沂城內槍聲大作,曳光彈在天上亂飛,據說是駐軍師部裏有人先走了火,引得各處開槍報警。在紀念毛澤東逝世一周年的職工大會上,有兩位工人在會場後麵推推搡搡,差點打了起來,破壞了會場的嚴肅氣氛,鄭書記大為光火,質問他們對毛主席到底是什麽感情啊,為此吵吵了幾次。軍人有特殊經曆,特別是經曆過炮火硝煙和浴血奮戰的軍人,精神麵貌都不同與正常人。鄭書記臉色淡青,清瘦嚴肅,給人一種受壓抑的感覺,聽說最後是調回了他出身的山東省西北部某市。那時大批軍隊幹部轉業到了黨政和企業部門,如同指揮戰鬥一樣調度政治和經濟,運營著國營企業。每天帶領我們刨工車間早晨讀報學習的,也是一位軍隊轉業幹部,他語文水平較高,我讀報紙時遇到生僻的字,幾次向他請教過正確的讀音。那年代是報紙的時代,打開報紙,每天都看到激動人心的消息,如越南開始驅逐迫害華僑,搶劫和剝奪華人的財產,軍隊轉業幹部們對中越邊境開始軍事對峙的消息極其敏感。

機床維修站有一支基幹民兵隊伍,裝備了幾十支五六式半自動步槍,隊伍是由工會主席兼管的。我參加了那年秋天由地直武裝部組織的隊列和射擊訓練,幾十家工礦單位的民兵匯聚一起進行了那次“木蘭秋獮”式訓練。我們單位的分隊長是管食堂的司務長,他曾經在海軍北海艦隊服役多年,還被選入過儀仗隊,複員後被安排到了我廠,從農民轉變成了職工。打靶以後他的成績讓他自己都尷尬,因為全部脫靶,不知道他在部隊是怎麽通過訓練的,也可見當時軍隊的戰鬥力是何等水準。我的射擊成績還算可以,最後被推舉作為我們機床維修站的代表去表演打鋼板靶,第一槍我打掉了自己的鋼板靶,掉轉槍口打了另一槍,第三槍(最後一發子彈)沒有來得及打出去,鋼板都統統掉沒了。訓練結束之後回到車間,我們很後悔為什麽沒有帶著槍到照相館去拍一張合影。

聽說我們去打了靶,龍門刨床上的一位師傅對我發牢騷,說如果他有槍,就把丈母娘打死。這位師傅中專畢業後分配到我們機床維修站,與廠裏一位女工自由戀愛結婚,育有一女,但是女方的母親從一開始便沒有看好他,木已成舟結婚之後仍不斷表露出對他的厭煩,久而久之女工對他的情感也起了變化,吵鬧著離婚。女工嫻靜淑慧,家教很好,在總裝質檢工序上畫線。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幕鬧劇,女工怒衝到我們刨工車間與丈夫廝打起來,男方雖然又高又帥,卻隻能狼狽地圍著牛頭刨床躲閃,女方抓起一塊鐵件朝他擲去,“咣噹”一聲砸到刨床床身上。眾師傅們趕忙圍過來好言勸阻,背後議論他們倆郎才女貌,一往深情,戀愛結婚的舊事,現在反目成仇,雖然惋惜,都說無法挽回了。聽說最終兩人離了婚,男方孤獨地調回了老家煙台。

參加民兵訓練之後不久,我被調去執行了幾個星期的特殊任務。那一年開始清理文化大革命中遺留的問題,查處貪汙腐敗分子。雖然文化大革命的烈火已經熄滅一年多了,那次活動還是“一打三反”的模式,書記和廠長都不能過問,由地區機械局派來的一個三人工作組負責,此三人是從沂源縣某廠調來的,當時沂源縣是臨沂地區十三個縣之中最偏遠的一個。另外,當時臨沂地區的人口和農業耕地麵積分別占全國總量的百分之一。工作組握有尚方寶劍,入廠後馬上拘禁了機加工車間的一位五級車工。每天下班之後,我便和另一位基幹民兵一起來監視他,是算加班的。這位老工被拘禁在電工房旁邊的一間狹小工房裏不能回家,每天晚上工作組來審問他,我們兩個監視他睡覺。他在文化大革命中有荒誕的表現,在派性武鬥時期,機床維修站有一支工人組織,這批人參加了剿滅“馬陵山遊擊隊”的戰鬥,他就是參加者,乘敞篷卡車勝利凱旋高歌歸來之後,他自曝打死了幾個“八小烏合”的人,因此立了功、成了英雄,戴著紅花的大照片貼在街頭,何等榮耀!其實那次事件中真正沾血的殺人槍手,早已經被查出來而且被判了刑,並不是他,他高叫自己殺了人,純粹撒謊吹牛搶功,以博取虛榮,為此他也已經被整過了幾次,這次工作組進廠後也沒有放過他,先拿他開刀祭旗。電影《小兵張嘎》之中有一句台詞:不怕今天鬧的歡,就怕將來拉清單。他負責機加工車間的質量檢查,所以工作中我與他已經有過接觸,我印象中他認認真真,勤勤懇懇,對誰都謙遜,就安慰他如果還有問題就交代,不要想不開。他哭哭啼啼地哀歎:“我一時糊塗,說了假話,報應啊!”。他女兒剛剛訂婚,女兒帶著現役軍人女婿到這個小隔離房子來第一次見他,他戰戰兢兢,好似鼻子上掛了秤砣,抬不起頭來,我看到他女婿身穿深藍色毛呢料海軍軍官大衣,表情似有屈辱不平之意。入冬天氣已經很冷,我們在小工房裏點燃了煤爐取暖,鐵皮煙筒伸出窗外,房外突如其來的旋風,把濃煙吹回爐膛倒噴出來,嗆得我直流眼淚。無聊的垃圾時間,我戴著耳機,收聽廣播電台播出的英語講座節目。隔離了一兩個星期,也沒有再查出什麽,王廠長來說生產太忙了,還需要他回車間做質量檢查,就把這位可憐的老師傅放回去了。雖然文化大革命這一荒唐的社會事件在閔可夫斯基的時空狀態圖中,已經成為過去光錐內的一個點,但是在未來光錐內,誰都不能保證不存在另一個文革式的荒唐粒子,因為魔鬼在每個人的心中,在即使像他這麽瘦弱頹廢的普通小人物的心中。文化大革命是愚昧的共振,何嚐不是每一個社會成員的貢獻呢。文化大革命在不少人的心靈上留下永久創傷,維修站開會時曾經請過一位姓樊的年輕女子哭訴她父親在武鬥中被打死,以及之後她和她家庭的遭遇,我記得這位女子是新華書店的售貨員。

機械局派來的工作組接著又隔離拘禁了主管後勤的老袁,就是負責聯係我們去濰坊參觀的那一位。他賬目不清,被懷疑有貪汙行為。聽說老袁被看管起來了,刨工班的幾位師傅私下有點幸災樂禍,都說他肯定有問題,他主管後勤,買苫子買席子都是開白條報銷,沾小便宜拿回扣少不了,審判他的日子終於到了;但是又議論他可能沒有大問題,算不上“老虎”。人們痛恨貪腐是永遠永恒的,即使在毛澤東時代,一直打擊貪汙腐敗。工作組三人晚上來審問老袁時,就把我們兩個民兵暫時支出去,我沒有看到過工作組動手打人,也不認為他們對老袁和對之前那位老師傅施過暴。老袁身材高,體力看上去不弱,對我有壓力,看著我緊張地監視他去上廁所,回來便向我保證:“我不會自殺的”。我們被派來監視的最大目的是防止他們自殺。老袁的妻子是我廠醫務室的護士,兒子也在我廠工作,女兒也都已經在商店賣醬油了。他自己是老油條,嘻嘻哈哈並不在乎,我也有點放鬆了,有一天就去廠的圖書室讀了幾十分鍾書,不巧兩個沂源人來提審,發現沒有人看守老袁,看見我從圖書室那邊走回來,就臉不是臉、鼻不是鼻地對我發火,多虧王廠長撞見叱責我,替我解了圍。老袁算計著他兒子的婚期將至,要求回家料理兒子的婚禮,工作組準許了,但要求我們民兵有人跟著他。我的那位民兵“戰友”年長我幾歲,自己不願在這種場合露麵,欺我無知無畏,一定要我去領這趟差,監視老袁,於是上午我拖著一條沒有裝子彈的半自動步槍,押著老袁回家操辦他兒子的婚禮。老袁家住在東關老衛校附近的我廠宿舍裏,那是幾排簡陋的紅磚房,比較新,許多師傅因搬不進這片房子裏住還窩著一肚子氣。我看到了廠裏幾位師傅,經營和管理科室人員與老袁家為鄰,不少人過來賀喜,看到我都報以開心的笑容。見他家周圍有那麽多同事,我也不擔心了,就坐在小廚房裏等著,由著他辦他自家的事,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啊。為了這次婚禮,他家專門請了廚師,自己裏裏外外地張羅,雞毛蒜皮一直忙到下午,似乎累了,來告訴我想回去,我們便又走回廠裏那間隔離他的小“牢”房。這麽多年我沒有忘記這件事,每當回憶起此事,總感到莫名其妙,捫心自問,這是做了什麽嗬,是否做錯了什麽,同時,真懷念那個年代,如果我能回到過去,就回到那個年代,輕輕觸碰年輕的自己,那一位青澀真摯的十七歲青工,多麽圖樣圖森破!

忙完兒子的婚禮,老袁更放鬆了,對我也親熱了很多。聽說我買不到肥皂,便神密兮兮地帶我到他的辦公室,當時盡管他被審查,身上還帶著辦公室的鑰匙,從一個櫥子背後旮旯,找到小半箱肥皂發給了我,說是沒有賬的。當時我們職工每月可以領到一條肥皂,這些大概是發剩下的。這個老袁,茲路伊那!我已經記不清楚老袁的事情是怎樣了結的,也記不清工作組是何時撤出的,冬天很快過去,春天我就去上大學了。暑假期間我回廠裏來玩,老袁見到我開玩笑說,護兵回來啦。身體裏流動著沾小便宜的血液,無論如何努力,也改變不了在社會底層流動的命運,大多數人都是一樣的宿命。我寧願說我喜歡小人物貪腐分子,但我切齒痛恨虛偽的賣國賊。

當我把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拿給王廠長看時,他讀的很仔細,讀完之後對周圍的人說我幸運,上大學可以計算工齡。當時的文件上還寫著,工作五年以上可以帶工資上學,可我僅僅工作了一年多。我對王廠長說畢業後再回來找你接著幹吧,他樂了,又把話題轉到了我們機床維修站和齒輪廠將來的發展規劃,引進新設備,職工培訓什麽的。刨工車間的年輕工友們專門抽出時間與我到照相館合影留念,那幅照片我一直珍藏著。在學徒工期間,第一年我的工資是每月十八元,還有一些加班費,大部分被廠財務科直接轉帳到了我在銀行的強製儲蓄賬戶,那時國家還沒有開始賣國債,銀行儲蓄就是對國家經濟發展的支持。我把一百多元錢從那個賬戶全都提出來,準備帶到大學校園去用,就此結束了我短暫的學徒工經曆。

每次我回到臨沂城,目睹巨變的城區都不勝感慨。過去那些國營和集體企業,早已經在股份化、私有化一次次浪潮的衝刷後,毫無蹤跡了。總有一些過往會成為經久的回憶。我難以忘懷屬於自己的那個時代,那時那些在極低的工資收入和福利條件下,支撐著工業與經濟的經營者、策劃者和工作者們。走在海岸邊,大西洋高高湧起的海曲麵推來波浪,拍打著我腳下平整的沙灘,海水清涼滑骨,浪跡轉瞬皆無,留下蟹貝殼和海藻。清涼的海風吹拂著我心田裏那一棵茂密碩壯的大槐樹,槐花盛開,芳香四溢,蜂舞蝶飛,鴻歌鶴鳴。每一片花瓣,每一片葉子,閃閃發著輝光,都是一個故事。我摘幾片花葉,匝一束小小花束,遞給世界線上快速加速的觀察者們,也紀念知遇我的那些言輕人微,默默無聞的小人物們,在我看來,那些人就像是在愛爾蘭石頭古堡裏跳舞的精靈,事跡永遠不可抹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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