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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溪大屠殺

(2013-11-23 10:03:36) 下一個
百無聊賴的差旅途中查地圖,看到“沙溪大屠殺國家曆史遺址”。以前讀史,對沙溪大屠殺有一定印象。興致突起,決定繞道造訪。

從州際高速下到287 號國道,轉96號縣道,左轉過鐵路,再開十幾公裏沙土路,拐進遺址礫石荒草停車場。除了我的車,場內另有三輛車,兩輛有公車標誌。環顧四周,莽莽平原上一個簡易房辦公室,一幢管理員住房附帶工具車輛維修間,幾棵樹下三、四張野餐桌。

遺址屬國家公園服務局,但不要說沒有黃石、大峽穀的堂皇排場,就是與一般社區公園比也寒酸得多。我還在瀏覽一塊簡介牌,一個管理員從住所走出,抱歉地說大平原,應該老遠就看到我來,但在開會討論預算,迎遲了。他報名肖恩。
 
“貴姓?” “吉列特,跟剃刀同姓。”

肖恩把我領進辦公室。我是唯一的訪客,他得以在園圖前從容不迫娓娓敘述:

1851年美國政府曾簽萊拉密堡“友好”條約將普萊特河與阿肯色河之間的一片平原分發給切延納 (Cheyenne) 和阿拉帕霍 (Arapaho) 兩大部落的印地安人,以換取他們保障白人移民安全沿俄勒岡道路 (Oregon Trail) 向西開拓。

但1858 年落磯山發現金礦,大批白人湧入科羅拉多地域。1861年美國政府迫使包括黑罐 (Black Kettle) 在內的六個切延納和阿拉帕霍部落酋長在歪司堡簽約,把平原印地安人的屬地削砍到不足萊拉密堡條約分地的十三分之一。很多印地安人幫群對此強烈不滿,與白人移民的衝突增加。

科羅拉多單立成為準州後,準州長約翰 . 埃文斯為了迎合白人移民和重金遊說要開通橫穿大平原鐵路的鐵路公司,對印地安人的態度日趨強硬。1864年6月11日,白人牧民內森 . 漢蓋特一家四口在據信是印地安人的報複襲擊中遭殘殺。(肖恩說到這裏提出了疑問: 現場發現有箭鏃和鹿皮鞋,但印地安人射箭都要撿回再用,鹿皮鞋也不會輕易遺失。) 屍體在丹佛展示,白人移民群情激憤,《落磯山新聞》稱印地安人為“紅膚惡魔”,號召滅絕印地安種族;埃文斯先是勒令印地安人移居到萊昂堡 (前歪司堡),然後發布公告,批準 “殺死消滅所有敵對的印地安人。”

同年8月,前衛理公會教牧師,參加過內戰的約翰 . 西文敦上校受命招募組建了為期百日的科羅拉多騎兵第三團。

黑罐和其他酋長帶領部落來到埃文斯指定的萊昂堡,但由於政府未能提供允諾的給養,他們中的一大部分在萊昂堡附近有較佳狩獵采擷環境的沙溪紮帳。為了尋求和解,黑罐和其他酋長還親往丹佛與埃文斯和西文敦談判。但這隻使後者尷尬,因為他們已經決定報複開戰。但有與印地安人比較友善的軍官給了黑罐一麵三十六星美國國旗,囑咐他在營地與白旗懸掛,能保部落安全。

埃文斯認為懲戒的最好時機是冬季,因為印地安人的馬匹較弱,青壯大多外出狩獵。西文敦也決心要在騎兵第三團解散之前動手,為自己競選國會撈資本。

有人告訴西文敦,沙溪宿營的印地安人不會有危害。西文敦回答,“我早就想在血汙中戲水。”

1864年11月20日,西文敦率軍離開丹佛,28日抵達萊昂堡。為了保密,他命令禁止郵件和人員出入。當夜,第三團700來名騎兵拖著山炮,和幾支外援連隊殺向印地安人的沙溪營地。

西文敦好說,“虱崽變虱子。”他下的戰令是,“不論大小,格殺勿論,割頭皮勿論。”

29日清晨,沙溪營地的青壯男人大部外出狩獵,剩下600來人多是婦幼老年。聽到由遠而近的隆隆馬蹄聲,他們開始呼喊,“野牛來了!”但跑出圓錐帳篷,撲麵而來的是槍林彈雨。

以前從未作過戰,在丹佛被蔑稱為“無血老三”的騎兵第三團很快失控,按外援連連長希拉斯 . 索爾上尉的形容,成為“徹頭徹尾的烏合之眾。”

索爾的連隊是唯一違抗西文敦命令,沒有加入屠殺的連隊。在後來向上級報告的信中,他寫道:

“很痛苦看到自稱文明的成人把跪在地上的幼兒打得腦漿迸裂。有個家夥用戰斧結束一個受傷的印地安女人,先砍斷一支胳膊,在扭住另一支用戰斧劈開她的腦袋。有個印地安女人和她的兩個孩子跪倒求命,十來個士兵對她開槍,打傷她的大腿,她拔出刀割斷兩個孩子的喉嚨,然後自戕。”

西文敦回到丹佛後誇口消滅了700 多印地安武士,而肖恩說確鑿的多方證據顯示150多個印地安人死於沙溪大屠殺,其中三分之二以上是婦女兒童和老人;西文敦說印地安武士揮舞戰旗,而其他目擊者隻看到黑罐酋長帳篷上插的那麵36星美國國旗和一麵白旗。

更為令人發指的是,眾多官兵後來在國會聽證會作證,幾乎沒有一具印地安人屍體圍殺後免遭摧殘。士兵們割剝頭皮,砸碎幼兒頭腔,切斷指頭掠去指環,剖出心髒挑在長棍上,割去男人的陰莖,割下女人的陰戶掛在馬鞍前穹和帽子上騎馬列隊炫耀……

西文敦雖然英雄風光一時, 但索爾上尉的信和其他目擊者的揭發終於導致國會聽證。在調查報告中,國會戰爭行為委員會承認說,“難以置信的是,會有這樣人麵獸心的官兵玷汙合眾國的軍服,策劃犯下這樣凶殘野蠻的暴行。”

國會調查報告雖然結束了西文敦的政治生命,但他沒有受到任何法律的懲處。而揭發大屠殺的索爾卻在丹佛遭槍擊暗殺身亡。過鐵道前,我曾經過西文敦村。如很多美國小村鎮,它現在很破舊淒涼,但一個頹坍的店鋪牆上塗有新的地方政客競選的廣告,與當年西文敦的國會競選相應成諷。

我問肖恩,有這麽場臭名昭著的屠殺,為什麽村子還以西文敦命名?肖恩說沙溪大屠殺引發的西部印地安戰爭最終把切延納和阿拉帕霍人驅趕到懷俄明和俄克拉何馬的“保留地”,鐵路公司在科羅拉多鋪軌時念念不忘西文敦對奪取大平原的功勞,沿路命名村站就加了西文敦。就是後來任美國總統、拿過諾貝爾和平獎的西奧多 . 羅斯福多年後也曾狡辯說“沙溪大屠殺或曰西文敦大屠殺……總體而言對開拓邊疆是正當有益的業績。”

穿過彎曲的小徑我走上大屠殺現場俯瞰點倚欄憑吊。欄杆那邊現在是切延納和阿拉帕霍人的一塊聖地,殘留有許多遺骨,外人止步。每年感恩節前後,切延納和阿拉帕霍人會從懷俄明和俄克拉何馬來到這裏舉行紀念儀式,然後青少年接力長跑200多英裏到丹佛索爾暗殺地點舉行祭奠。

歸途中小風驟起,一抱枯黃的風滾草球沿坡滾下。小徑上一隻蟈蟈被螞蟻圍擊,掙紮難起,而幾步之遙,另一隻蟈蟈仍在躑躅穿行。命運如轉輪,大自然的夏秋交接有它的殘酷。

但人嗬人,怎能禽獸不如?

附記:

* 黑罐酋長雖然從沙溪大屠殺逃脫,並繼續尋求與美國政府和解,但四年後他的部落在俄克拉何馬“保留地”重蹈厄運,他和妻子藥女慘死於由菲力普 . 謝裏丹的軍隊進行的瓦西塔營地大屠殺。謝裏丹有句名言:“隻有死印地安人才是好印地安人。” 謝裏丹後晉升美軍參謀總長。

* 1996年4月,美國衛理公會教在丹佛召開的全國大會上為沙溪大屠殺向切延納和阿拉帕霍部落正式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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