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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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王國中的殺戮(4)

(2020-03-29 20:08:12) 下一個

     (四)殘害農村文化人。《血的神話》一書記述了蔣勳一家被害經過。蔣勳1942 年畢業於湖南大學曆史係,一直在道縣當老師,解放前曾擔任過道縣縣中的校長。譚合成在道縣采訪時,縣教育局的領導這樣評價他:“蔣勳同誌為人正直, 勤奮工作,為道縣培養了大量的人才,對道縣的教育事業做出過不可磨滅的貢獻。” 1964 年搞社教的時候,蔣勳因家庭出身等原因被打成混進黨內的“階級異己分子”,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夫妻雙雙(被)清洗回鄉。 蔣勳一家 5 口回到了原籍黃土壩,沒有房子住,租了一個遠房親戚多年不用的房子住下。蔣勳考慮自己身份不同,下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脫胎換骨、重新做人的思想準備,所以在生產隊出工時,總是出工在前,收工在後,髒話重活搶著幹。下雨天,當地農民穿蓑衣,他不穿,太陽天,當地農民戴鬥笠,他不戴。薅稗、車水時,也和其他農村男人 一樣,脫得赤條條的,隻在腰間圍一條粗布汗巾,全身曬得象臘肉。他還要求老婆和孩子多做事、少說話,尤其是工分上的事,不要跟人家爭,吃一點虧不要緊,要好好表現,爭取光明的前途。正因為如此,回鄉兩年來,村裏人對他們一家人印象都蠻好。
       蔣勳的大兒子蔣曉初是湖南大學機械係學生,時年 22 歲,1967 年 8 月因學校停課鬧革命,從長沙回到家暫避亂世。 這時候,道縣已經開始刮起“殺人風”,蔣勳預感到一場大災難正在來臨,他看到心愛的兒子從長沙回來了,又高興又忐忑不安,想要叫兒子馬上走吧,又感到說不出個特別有說服力的理由來。當晚,把家裏養的兩隻大鴨子殺了,一家人想吃一餐團圓飯。 誰知望著桌子上的三大碗鴨肉,除了蔣曉初之外,沒有一個人吃得下去。蔣勳長長地歎了一 口氣說:“這一次你真的不該回來啊……”說著眼淚水流了下來,手中的筷子“啪”的一聲掉到地上。看到爸爸這個樣子,讀大學的蔣曉初對農村的事情缺乏了解,安慰父親道:“黨的政策是, 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選擇。隻要我們堅決的聽毛主席的話,跟黨走,村裏的人不會把我們怎樣的。”又說,“就是要殺人也得有個罪名嘛,也得要司法機關批準啊。”蔣勳苦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麽。 
第二天,村裏開會,把蔣勳和他的二兒子蔣曉中,以及同大隊的十幾個地富分子及子女捆起來,關在大隊部(原來的蔣家祠堂)裏,準備要殺。蔣曉初聽得這個情況,連忙跑去大隊部宣傳毛澤東思想,試圖說服那些喪失了理智的基層幹部,結果也被關了起來。 當晚半夜時分,蔣曉初和他的弟弟蔣曉中被大隊劊子手喊了出來,用棕索五花大綁,押往九井河邊。這時,大學生蔣曉初以為是送去另外一個地方關押,根本沒有想到是押著他們去砍頭。也難怪,從他讀書上學的生活經驗中,實在無法想像出,自己什麽時候犯了什麽罪,而且是死罪。 走到九井河邊,黑暗中鳥銃響了,蔣曉初連中三銃,身上射滿了鐵砂。但他沒有倒下,憤怒地喊著:“我一個赤手空拳的學生,我犯了什麽罪?我弟弟這麽小,他又有什麽罪? 你們這樣無緣無故地亂殺人,貧下中農同誌們,你們這樣做要犯大錯誤的呀!”可是, 押送他的民兵聶××早不耐煩了,手起刀落,蔣曉初的頭就被砍了下來,滾進九井河中,頸腔裏的血噴起一丈多高,濺了聶××等人一身。蔣曉中也被同樣的方式處死。兄弟倆的無頭屍身被踢到河裏,濺起一片腥紅的漣漪。 第二天,蔣曉初的父親蔣勳和關在大隊祠堂的其它四類分子及部分子女也被分批處死。這個隻有 100 多戶人家的小山村,居然就殺了 15 人!蔣曉初的母親和妹妹慘遭殺人凶手輪奸,身心遭受嚴重摧殘,後逃往新疆,苟全性命。
    此外, 還有許多在外地工作的道縣人,或因出身不好,或因家裏有這樣那樣的問題,被一紙“母病速歸”之類的電報騙回家鄉,其結果與蔣曉初一樣,一歸永不回了。如南京市一位何姓的局級幹部,就是被這樣一紙電文騙回道縣,結果家門都沒有進,就在村口小河的木橋上,被大隊“貧下中農高人民法院”早已安排好的執行人,從後麵一刀砍死到河裏邊。其在道縣的家人自然早已在他之前被斬盡殺絕了。可憐這位何姓局級幹部至死都不知道他為何被殺。(第3章)
(五)強奸殺人案。1967 年9 月2 日,烏家山大隊有個民兵在回家的路上,看見一名單身青年婦女坐在茶山裏歇腳,覺得麵生,不像是這附近人。見有人來,該婦女顯得神色有些緊張。高度的革命警惕性驅使該民兵上前攔住盤問。婦女閉口不答話。該民兵看到她的手臂上好像有繩索捆過的痕跡,斷定她不是好人,立即將她帶到大隊進行審問。開始,民兵們厲聲問她:“什麽人?”“什麽成份?”“從哪裏來?”“到哪裏去?”她睜著兩隻驚恐不安的眼睛,總是不作聲。後來,把馬刀架在她脖子上問:“再不說,就一刀宰了你!”這才戰戰競競地開了口,好像說是“廣東的”。
聽口音也像是那邊的人。但由於雙方口音都很重,他們的話她好像聽不大懂,而她的話他們也聽不大懂。民兵們想,這女子莫非裝聾作啞,在大隊問不出個名堂,幹脆送到公社去。於是派了四個民兵押著她,送到公社民兵指揮部。公社民兵指揮部事情多,人手不夠,不願意再攬這檔子事,叫他們押回大隊去。當時,正是黃昏時分,
一行人走到大隊烏家塘邊上,四個押她的民兵看看到天色已暗,動了邪念。其中一個叫郭成的提出:“這個女人連公社都不收,押回大隊也是枉然,不如就在這裏搞了她,開開洋渾。”其餘三人欣然同意。於是四個人就在塘基邊上,扒光這名婦女的衣服,將其輪奸了。輪奸後,其中一人對郭成仕說:“搞都搞過了,放她走算了吧。”郭成仕說:“不行!回過頭她來找麻煩怎麽辦?”幾個人一想有道理,問:“那,怎麽辦?”郭成仕說:“好辦得很,就說是四類分子,搞死算了。”於是由郭成仕帶頭用鋤頭和石塊將這名陌生的受害婦女打死,棄屍塘中。後來,又一想,怕屍體臭在塘裏,鬧出意見來,又返回來移屍到附近的茶山裏,挖個坑草草埋了。土埋得很淺,連個腳都沒有完全蓋住,後來被野狗刨出來,拖起殘肢滿山跑,其情慘不忍睹。(第23章)
(六)殺人奪妻案。唐家大隊被害者中,有一個 23 歲的地富子弟叫胡祥賢,人比較老實,從來不說多話,做事也下手(肯賣力),殺人時,生產隊幹部說:“這個就不殺算了。”照理說幹部開了口,應該躲得過這一劫,但其妻長得不錯,勞動力也好,惹得好些人眼紅。一個名叫熊天苟的貧農老光棍看中了她,堅決要求鎮壓胡祥賢。此類殺人奪妻(或奪女)案,在道縣文革大屠殺中,比比皆是,屢見不鮮。據處遺工作組的同誌說,唐家公社不算厲害的,四馬橋洪塘營公社殺人奪妻霸女僅立案追究的就有12起,女方沒有提出申訴,根據民不舉官不究的原則不予立案的遠遠超過這個數字。唐家大隊這起殺夫奪妻案的特色在於,就在熊天苟美滋滋地準備當新郎官時,沒曾想到半路上殺出兩個程咬金,這兩個也都是貧農的光棍,跟他鬥起爭,都要娶胡妻做老婆。熊天苟說:“這兩個東西比蔣介石還要壞蠻多,殺地主那刻他們躲在鵝毛山(峨嵋山),怕死不革命,這刻要分勝利果實了,跑下山想偷桃子。”爭執不下,差一點點打起來,熊天苟氣不過,幹脆一刀子把女的也殺了,免得三個人爭起來傷了階級感情。(第8章)
      (七)殺人入黨。小甲公社在文革中共殺237人,其中被逼自殺33人。該公社殺人還有一個特色,就是“火線入黨”,凡是預備黨員和入黨積極分子,一律要上火線,刺刀見紅,“經受階級鬥爭的洗禮”。該公社精華大隊,殺人不算多,一共隻殺了13 個(自殺1 人)。8 月22 日,精華大隊支部書記蔣上代、民兵營長蔣先啟等人參加公社的“革命會”回村以後,當晚就召開大隊幹部會傳達。會上決定把本大隊的地富及其子女關起來。第二天(8 月23 日)又召開社員大會,討論殺人名單。當晚開始殺人。先後殺了10人。9 月7 日,公社開會製止殺人。散會後吃中午飯,公社黨委宣傳委員張光亮端著飯碗來到精華大隊幹部身邊說:“你們大隊怎麽搞的,不該殺的殺了,該殺的又沒有殺。何清友是地主分子、三青團的分隊長,張芝成是特務,殺十個不如殺他一個!他們是定時炸彈,到時候要爆炸的。”聽到領導的批評,精華大隊的幹部當即就在飯桌邊開了一個臨時支委會,決定回去以後,馬上將這兩枚“定時炸彈”(消除)引爆了。張光亮等人聽了非常高興,並要求全社10名預備黨員都要到場接受考驗。其中一個年輕的女預備黨員,膽子小,不敢殺人,就用馬刀在死人身上舔了一點血,回來驗刀。結果被人揭發了,差一點沒入成黨,硬是把轉正期延長了一年。(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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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色風箏 回複 悄悄話 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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