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四後的 清查運動（4）

偷盜和搶劫何以頻頻發生？

 

就在最近幾天，小偷在教職工宿舍洗劫了三家。第一家住二樓，據說小偷收獲不大。第二家是七樓工會主席老吳家，盜走的是七八百元的收錄機一台，還有毛毯，以及外省來客的旅行包等。第三家住三樓，是院黨委組織部賈部長家。盜走的物品是金戒指六枚，國庫券五萬多，還有現金等等。

據院組織部和政治處的人講，小偷共四人，兩個在下邊和值班的小夥子聊天，兩個上樓“做事”。樓上兩個分工是：一個在四樓放哨，一個在三樓撬門。一般教職工的宿舍，都裝兩層門：裏層是木門，外層是空心鐵管做的防盜門。據說小偷先撬開裏麵木門的鎖，推開木門，一般開防盜門的鑰匙就掛在鎖上。所以，小偷很順利地把防盜門打開，又很熟練地打開臥室的門，撬開衣櫃和寫字台，很快翻到了賈部長的金銀財寶，收獲頗豐。

這位賈部長個子又瘦又高，黑黑的皮膚，平日不多言不多語。最初他是在化學係教書，八十年代初期調院黨委組織部當部長。八十年代中期，在關於職稱評定的文件中，有這樣一條，說是處級以上幹部可以不占指標。賈部長時年五十出頭，算起來，教齡長，雖然沒什麽科研成果，隻是在別人的實驗報告上簽過一個名，但由於是院黨委苟書記的紅人，也就自然輕而易舉地評上副教授。賈部長口才很差，教學效果不佳。平日政治學習時發言，別人都是思考一下，然後一二三四，可以講得頭頭是道；而他則事先把發言提綱寫在一張小紙上，發言時照著紙上的甲乙丙丁開中藥鋪，內容也多是報刊雜誌和文件上的陳詞濫詞。雖說他業務水平很差，但他在如何往上爬和撈好處上，則精明過人。另據知情人透露，他在大學還有個極端密秘的任務，就是充當國家安全部門的“眼線”，每月領取津貼，定期向國家安全部的有關機構匯報大學校園裏師生的思想動態，少數教師的資產階級自由化觀點，並監視這些人的行動等等。因此，大家平日都互相提醒，對他要注意點，在他麵前，人們往往閉住嘴巴，三緘其口。

這次六四以後的清查運動，他就是領導小組的成員。顯然，這對他來說，是一個難得的好機會，他要抓住這個良機，爭取在退休前撈個副廳級，搬進一百多平米的大房子裏，工資再往上提兩級，功成名就，安享晚年。

星期五政治學習，念完了上級發的《驚心動魄的五十六天》中的一小節，大家討論不起來，便開始閑聊。有人說：

“動亂是鎮壓下去了，小偷卻猖狂起來，弄得人心惶惶，坐在辦公室裏都不安心……”

“的確，頭兩天，就在咱們校門口，一輛中巴車停下來，一個中年婦女剛把頭探出車窗，一眨眼，脖子上的金項鏈就被一個小偷摘走。這個婦女反應過來大喊：搶人嘍，搶人嘍！誰抓住小偷，我給他一千塊錢。但車上的人坐在那裏，親眼看見小偷跑進一個小巷，也沒人跑下來去追……”

“平日公安機關的人也不少，怎麽現在也不管管這些偷盜搶劫的事？”

“大概公安武警當前主要是要抓政治案件，所以刑事安件就沒人管了……”

“聽說抓一個高自聯的頭頭，獎金是兩萬元，抓個小偷或者是強盜，估計沒有什麽獎勵。”

“現在好多企業單位麵臨倒閉，發不出工資，一些人窮則思變，起了盜心……”

“我聽人講，搶金項鏈和金戒指，是劫富濟貧——凡是有金銀珠寶的人，肯定是暴發戶，錢來的路子很值得懷疑。”

“呃，也不能這樣講呀。咱們賈部長可是憑工資吃飯，買戒指是為了存錢保值……”

“他憑工資吃飯，可與我們不一樣。你我過年過節有人送禮嗎？人家可大包小包有人送。再說，要調進來，有的人是憑老子有權；有的沒後台，就靠經濟實力了……。”

聽到這裏，我馬上想起，我院有位老師的妻子想從建築部門調學校基建處，按正常程序打報告，結果事情沒辦成。事後有人說，他如果偷偷送兩瓶茅台給賈部長，再拿個信封裝兩千，事情就辦成了。看來賈部長以權謀私的事，也有人知道。

有人接著說：“是啊，人家賈部長城府深，有財不外露……”

“不外露，為什麽小偷偏偏選擇他家？”

“這你就不知道了——小偷的智商比一般人要高得多。再說，他們沒有調查，也不會輕易動手。”

“你怎麽知道的？”

“咳，我有個朋友是搞公安工作的。他說小偷先踩好點，吊好了線，絕不打無把握的仗。比如他們為什麽偏偏是星期五下午來偷？因為他們知道星期五下午是全院政治學習時間。現在搞清查，學校抓得緊，一般人不能隨便請假，而且一坐就是兩個小時。所以，小偷就抓住這兩個小時的時間，在光天化日之下撬門入室，從從容容地把你家值錢的東西拿走……”

“你這一講，我都有點擔心了，幹脆我們別閑扯了，趕緊回家去看看，別像賈部長一樣，讓小偷把家翻個底朝天……”

就這樣，大家都紛紛站起來，政治學習就收場了。

                                                                                                (1989年9月14日)

 

 

附記：賈部長雖然在經濟上受了一些損失，但在政治上，因他動亂期間表現好，立場堅定，清查運動中積極肯幹，被調到高校工作委員會任職，給他提了級，由正處級提為副廳級，加了薪，並且在教職工住房十分緊張的情況下，又在學校給他分了一套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