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 女首富名叫蘇珊娜·克拉滕,今年54歲,根據2015年福布斯的全球富豪排行榜,她的身家達168億美元,排名第54位,在德國排名第五。她的財富分布在 各行各業,主要是汽車和醫藥——她是德國寶馬汽車的第二大股東(僅次於她的弟弟斯特凡·匡特)。2007年,克拉滕中了騙子的“美男計”,被敲詐勒索,克 拉滕最終選擇了報警,在德國一時鬧得沸沸揚揚。2015年11月11日,在民眾快忘了這樁事的時候,德國電視一台(ARD)開播了明顯影射克拉滕的電視劇 《陷阱》。而中文世界的一些介紹,又不夠詳盡、準確。看來,這事還值得說道說道。
蘇珊娜·克拉滕(右)與其母和弟弟在一起
中計
2007 年夏,當時45歲、已有三個孩子的克拉滕單獨前往奧地利蒂羅爾,參加一個為期兩周(7月12日至25日)的高檔休養治療項目。位於蒂羅爾首府因斯布魯克以 南8公裏的蘭斯霍夫酒店,在東阿爾卑斯山的群山環抱之中,青山碧水,遠離大城市的喧囂,是精英人士療養的絕佳場所——“自然、健康以及優雅的消遣在此等待 著你”。
克拉滕倒不像一些中年發福的富婆一樣到這裏來減肥美容,按德國標準,她身材苗條,隻是想從繁忙、有時很煩人的業務(除了寶馬之外,她還有很多企業)裏短期解脫出來,放鬆放鬆,換換腦筋。
在這個酒店裏,43歲的瑞士人黑爾格·斯加爾比像漁夫等候大魚一樣已等候多時了——他等候的大魚就是能被他所誘惑的富婆們。這個夏季,他已兩次來到蘭斯霍夫酒店,大有斬獲。現在他又盯上了克拉滕。
蘇珊娜·克拉滕
有好幾天,斯加爾比隻是遠遠地觀察,7月19 日,克拉滕在蘭斯霍夫酒店已住了一個星期,斯加爾比方開始“行動”。在晚餐後的茶敘場合,他與富婆搭話,克拉滕頗為欣賞他的外表、氣質、風度和談吐。在談 話中,他用德語,時而轉為英語,有時會很自然地插上幾句意大利語——他會講六國語言,自稱是瑞士軍官,在國際上一個極為敏感的地區擔任對外保密的軍事顧 問。他看到克拉滕在閱讀巴西作家保羅·科埃略的小說《煉金術士》,無論是巴西還是小說的內容,正好都是斯加爾比的強項。他談起了科埃略的名言“恰恰是實現 夢想的可能性,才使生活變得有趣”……
接下來的兩天,斯加爾比陪著克拉滕在以奧地利19世紀著名自由鬥士施佩希巴赫命名的步道、帕切爾高山牧場徒步漫遊,處處表現出善於照顧女士的騎士、紳士風度。
告別的時刻到了,依依惜別:互留地址、電話,克拉滕還拿出了一張名片。在網上,斯加爾比很容易就查到他結識的、並對他有好感的女士是身家80億歐元、貨真價實的德國女首富!
狂喜之餘,斯加爾比還是按捺住自己。過了沒有多久,首先打電話給對方的是克拉滕。雙方約好了幽會的地點和時間。
8月21日,慕尼黑施瓦賓,假日連鎖酒店的一 個普通標準間629號房,這是他們分別後第一次幽會的場所。克拉滕完全沒有想到,隔壁的630號房早已住下了斯加爾比的同夥意大利人埃爾納諾·巴雷塔。早 有人在629房間隱蔽處裝了拍錄設備。到了“關鍵時刻”,巴雷塔就在隔壁房間遙控操作。如此這般,他們還在慕尼黑的幾個旅館以至到法國、摩納哥幽會。
有一次,斯加爾比向他的情人傾訴了他編造的故 事:他近日麵臨殺身之禍。他曾在美國邁阿密開車撞傷了一個小女孩,這個小女孩因此坐上了輪椅。傷者的父親是當地有勢力的黑社會頭頭,他威逼斯加爾比要拿出 1000萬歐元的“傷痛賠償費”。時下,對方盯得非常緊……斯加爾比還說,他自己有300萬歐元,故欲向克拉滕“商借”700萬歐元。克拉滕經考慮,沒過 幾天就很痛快地給了瑞士人700萬歐元現款,而且按斯加爾比的請求,統統都是麵額500元一張的鈔票。
9月11日,克拉滕、斯加爾比駕車在第一次幽會的旅館車庫會合,斯加爾比從克拉滕汽車的後備箱取走了當時價值超過7000萬元人民幣的滿滿一大紙箱鈔票!
如 果說,第一次要錢時,斯加爾比采取的還是苦苦哀求的方法;第二次則是直接露出敲詐勒索者的凶惡麵目。11月份,他寫信給克拉滕,直截了當寫明他需要 4900萬歐元,他還附了一張表明他們性關係的錄像截圖,並威脅道,如不給錢,將把這一切公之於眾。麵對威脅,克拉滕先是置之不理,在聖誕節前,她又收到 一信,信中降低了要求,表示“隻要”1400萬歐元即可。
此時,克拉滕采取了堅決、明快的做 法:2008年1月初向慕尼黑警方報案,並和盤托出事情的原委。在警方建議下,克拉滕與斯加爾比約好了交換錢款、圖像資料的時間地點。2008年1月14 日,斯加爾比被抓獲。2009年3月9日,斯加爾比被慕尼黑第一地方法院判六年徒刑,期滿後因未歸還克拉滕等人被騙、被敲詐的款項,又被延長六個月的監 禁。斯加爾比於2014年7月4日被釋放。
蘇珊娜·克拉滕
“小白臉”
在西方語言中,稱斯加爾比這樣的人為“gigolo”,這個詞源自法語,國內出版的英、德、法詞典釋義為:舞男、麵首、小白臉、牛郎、靠女人生活的年輕男子。
黑爾格·斯加爾比(原姓魯薩克,斯加爾比是他 妻子的姓)1965年出生於瑞士蘇黎士一個上層家庭。他的父親是瑞士著名的跨國工業集團公司蘇爾壽公司的高級經理人,幼年他曾隨父到國外,特別是在巴西開 闊了他的視野。他受過高等教育,在蘇黎世上大學,學的是法律。一直到1996年,他先在瑞士信貸銀行,後在一家焊接高科技企業就職。之後,他就浪跡江湖並 完全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1999年至2001年他在歐洲、南北美洲的賭場,當操盤手(他的手指像鋼琴家那樣頎長、靈活),同時也幹起了gigolo的勾 當。
要當“麵首”“小白臉”,首先顏值要高:斯加爾比1米85的個頭,金黃色的頭發、大大的藍色的眼睛……看看他在慕尼黑法庭受審時的照片,那種狂妄和若無其事的勁頭迎麵撲來。克拉滕曾回憶起她最初見到斯加爾比的印象:“優雅的登場,一個令人喜歡的、有吸引力的人。”
除了顏值高,斯加爾比智商也高,見多識廣,更 兼引誘異性的本領高強而又厚顏無恥。2007年7月,斯加爾比在蘭斯霍夫酒店出場時,已經是一個劣跡斑斑的累犯。他欺騙、引誘、敲詐的富婆已達兩位數,有 瑞士人、德國人、法國人和英國人,在年齡上“老少通吃”——有比他小的,最老的比他大了50歲(韋萊娜·迪·帕基埃——蓋布爾伯爵夫人)!2002年,他 的名字由魯薩克改為斯加爾比,就是因為他在2001年8月底因上述罪行中的某一宗被瑞士洛桑司法機關逮捕留下了案底,而改為剛結婚的第二任妻子的姓。而在 2003年9月,他又被瑞士比拉赫地方法庭判6個月徒刑(緩刑)。在消停了一陣後,又招搖出動了!
2005年聖誕節 前,他在瑞士溫泉療養地巴特拉格斯的一家豪華酒店認識了來自德國巴伐利亞的一個富婆E。E女士時年64歲,她的丈夫是家具業的一個成功企業主。在維持關係 的近兩年時間裏,斯加爾比除了“小小的需索”——到美國的旅費、住宿費,托辭要出書需要資助,日常的“零用錢”外,最大的兩筆敲詐,一筆的“理由”與前述 編給克拉滕聽的故事如出一轍:自己出了交通事故,要賠償,於是E女士分三次拿出了60萬歐元。為另一筆編的故事則是:他的筆記本電腦在羅馬被竊,內有他們 的私密照片,盜賊威脅如不給一大筆錢,就將照片公之於眾。於是E女士被迫從瑞士聯合銀行貸款150萬歐元,裝在黑色的塑料袋,在他們相識的巴特拉格斯的火 車站交給了斯加爾比。
這是2007年2月9日的事,到了11月,這個gigolo又開始了對E女士新一輪的敲詐勒索。忍無可忍的E女士這次用嚴厲口吻告知,如再繼續威逼,將向警察舉報。再加上斯加爾比在當年的夏季,一下子使克拉滕等三個富婆上鉤,忙得不可開交,E女士總算得到了暫時的喘息。
專門引誘、敲詐富婆的斯加爾比,看上去風度翩翩
反擊
令斯加爾比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本以為天降橫財——找到了永遠不會枯竭的金礦,然而,恰恰是這個德國第一富婆成了他的剋星,使他顛覆翻船、身陷囹圄、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克拉滕是眾多遭到斯加爾比欺騙、勒索的女富婆中,痛快淋漓地反擊的第一人!
克拉滕第一次相當爽快地給了斯加爾比700萬 歐元現款。按克拉滕的說法,這是由於自己對騙子的謊言信以為真,出於同情心而給出的。也有這樣的說法:與其說她相信騙子的謊言,毋寧說是一種妥協:兩人之 間的醜聞終究是有自己的因素,何況,斯加爾比是以懇求的姿態提出的。你要錢且適可而止,可以答應;然而,索取無度,窮凶極惡地敲詐可絕對沒門。
克拉滕先向丈夫和盤托出事情的原委。在向警察 報案前,她還要聽聽高人的指點。於是,她找了慕尼黑一家著名的安全谘詢公司谘詢。這家谘詢公司的老板叫沃爾夫岡·紮萊夫斯基,曾是慕尼黑警察局的高級警 官。在職期間,曾參與應對1972年慕尼黑奧運會恐怖襲擊事件和1977年摩加迪沙機場反劫機行動的策劃谘詢。經谘詢後,紮萊夫斯基派員陪同克拉滕到警察 局報案。
事情的結局在前麵已經講了。因涉及奧地利、意 大利和瑞士,要由德國聯邦刑警局(BKA)牽頭:奧地利警察在奧國境內抓住了斯加爾比;意大利警察查抄了他的同夥、幫派頭頭巴雷塔在意大利阿布魯佐地區的 鄉間老巢。警察曾監聽到巴雷塔與他的一個手下的通話:他一生中最大的昏招是招惹了克拉滕,這個德國最富的娘們,對我們來說肯定是大了一號,我可倒了血黴 了!
克拉滕在事後曾跟德國《圖片報》記者講過:“當時到了決斷的時刻。你已成了任人宰割的犧牲品。你必須奮起反擊,否則將永無寧日!現在這樣做是對的,雖然並不容易。”
富四代
克拉滕娘家姓匡特(Qundt,一譯“克瓦特”),匡特家族是德國曆史悠久的著名企業家家族,克拉滕是該家族的第四代。
匡特家族的第一代埃米爾·匡特(1849— 1925)出生在今勃蘭登堡州西北的小鎮普裏茨瓦爾克。家境貧寒加上父親早亡,他很小就到鎮上的一家小織布廠當學徒,由於精明強幹,很快就成了廠裏的經 營、技術骨幹。就像茅盾的小說《林家鋪子》所描述的,林小姐看上了夥計壽生那樣,這個廠的小姐也相中了匡特。倆人結婚之後,廠裏的境況蒸蒸日上,又在鎮裏 和附近城鎮開了多家廠子。君特·匡特(1887—1954)是他們的長子,是匡特家族從地方小財主發展為德國舉足輕重的企業家家族的最為關鍵的人物。
這位匡特家族第二代的少東家,首先把他們家的 本行——局促於地方一隅的紡織業發展到首都柏林和其他許多地方,成為德國紡織業的領軍人物,也早早地將他經營的大本營從家鄉搬到了柏林。雖然紡織業尚有不 錯的盈利,但他已經預感到這樣的行業缺少發展後勁,於是他從1922年開始,就把經營的重心轉向新興的化工(鉀肥工業)、電氣(蓄電池)、軍火等行業。他 也不忘向金融保險業投資。
在個人生活上,值得一提的是,君特·匡特的第 二任妻子在與他離婚後,與一個叫戈培爾的人結了婚,這個戈培爾,以後當上了納粹的宣傳部長。她(瑪格達·戈培爾)在1945年5月與丈夫戈培爾一起先毒殺 了他們的六個孩子(五個女兒,一個兒子),然後自殺。以前,她與君特·匡特所生的兒子哈拉爾德·匡特(1921—1967)是本文女主人公的叔叔,她父親 的異母弟弟。
君特·匡特因與納粹的緊密關係,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非納粹化運動中,被審定為納粹的“脅從者”,盡管曾被盟軍關過三年多(1946年7月—1949年12月),占領當局卻並沒有動他的財產。他在1954年逝世時把他的巨大產業,平均分給他的兩個異母的兒子。
蘇珊娜·克拉滕(結婚前名叫蘇珊娜·匡特)的 父親赫伯特·匡特(1910—1982)是匡特家族第三代的領頭人。在經營活動中,他生平最為得意的舉措是成為寶馬汽車公司的最大股東,擁有該公司的一半 股份。寶馬汽車公司原是1917年由兩家飛機發動機公司合並而成,它的德文縮寫BMW就是“巴伐利亞發動機公司”的意思,從字麵上看,與漢語譯名“寶馬” 完全沒有關係。該公司投入汽車業始自1928年。上世紀50年代末,該公司發生經濟危機,赫伯特·匡特毅然投入大筆資金,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該公司的燃眉 之急,這筆投資對於匡特家族來說,也有著裏程碑式的意義。
如果說,君特·匡 特分遺產時對兩個兒子完全是一碗水端平的話;那麽,他的兒子赫伯特在處置自己的財產時則是有所偏心的。不過,兒子自有兒子的辦法。赫伯特·匡特三次婚姻 (前兩次均為離婚)共有六個孩子,對前兩次婚姻的四個孩子,他在活著的時候,就給與他們他的部分財產(預付性遺產),並講明,以後的遺產處置與他們無關 (有法律文書)。而他也早早立下了詳細的處分遺產的遺囑。在他1982年死後,他的遺產就隻在他的第三任妻子約翰娜·匡特(1926—2015)和他們共 同的兩個孩子間分割。以寶馬的股票為例,妻子所得股票占寶馬公司股票總額的20.1%,女兒蘇珊娜為12.5%,兒子斯特凡則占17.4%。
上世紀50年代,他們家搬到黑森州的巴特洪 堡,蘇珊娜1962年就在那裏出生,在那裏上了中小學。以後獲得英國伯明翰大學企業管理學士、瑞士洛桑大學工商管理碩士學位(MBA)。之後,在德國國內 的實習期間,她曾在寶馬奧格斯堡工廠結識了日後成為她丈夫的該廠工程師揚·克拉滕。通常的說法是,當時她化名蘇珊娜·康德,這位工程師並不知道她的真實身 份。
1990年兩人結婚。婚後,她四年生了三個孩 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她與弟弟斯特凡已經挑起父親留下的擔子,在1990年代雙雙成為寶馬公司監事會的成員,他的弟弟還是監事會的副主席。沒想到,在 這樣的時刻,卻發生了前麵所提到的醜聞!她的母親與弟弟自然站在她的一邊。盡管她的母親因此得了一場大病,但還是為緩和女婿與女兒之間的關係而做出種種努 力。之後在一段時間裏,為了表現出夫婦間一切正常,平時很少在公眾場合出現的夫婦倆就經常露臉出場:出席觀看歌劇的首場演出,舉行歡慶生日的盛大舞會……
而在經營管理上,她則一如既往地出色。在2012年一年裏,她為自己的家庭整整掙了10億歐元。從2013年起,她又成為全球碳素相關產品的著名企業——西格裏集團的監事會主席。她擁有大量股份的Nordex風力發電機製造公司的發展勢頭也很強勁。
看來,就企業家的敏銳感覺而言,她已學得了她爺爺和父親的真傳,甚至可以說是更勝一籌!
這幾年來,她已把相當的精力花在培養她的三個90後的孩子、匡特家族第五代的身上。
(本文由開元網轉載整理自南方周末,作者係北京大學德語係教授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