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古城之“雷雨七月”(三)
每年的七、八月份,有時甚至延長到九月份,是華夏大地多難的季節,老天爺似乎對在這片土地上辛勞生存的人們頗有偏見,每年的的這個季節全國範圍內大幅度降水。南方很多美麗的水鄉瞬間洪水泛濫,遍地沼澤。新聞聯播裏幾乎天天都是抗洪救險的新聞和鏡頭,經常見到解放軍戰士為了堵住決堤口,扛著沙袋一排排地跳入滔滔洪水之中,每個災區都經受著巨大的人力和物力損失。
相對於南方,北方整體水情好了許多。但是雷電暴雨一來,城市的很多低窪地帶也成了沼國,很多馬路上積水沒過膝蓋,行人、車輛吃力地跋涉在大水中。薛翔的家鄉多虧有一條長長的運河橫貫整個城市通向渤海,一般情況下雨季的多餘水量都被運河帶走,不至於造成災害。但也有少數年景,雨水太大超過了河流承載能力而造成河水泛濫。今年又是個雨多的季節,自打薛翔回來後就不停地下雨,天天都是陰雲密布,這兩天更是雷聲大作,不時閃電劃過天空,好看又令人恐懼。
傍晚時分,薛翔如約來到跨河大橋旁那段兒護城河堤。這個地段地處鬧市區,緊鄰大橋相對遊人不是很多。趴在護城河堤上一覽城市風光,遠處高樓大廈、燈火輝煌;近處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向左看是蜿蜒看不到盡頭的運河;向右看就是高大雄偉的大鐵橋。這座橋是這個城市最著名的一道風景,據說就是設計巴黎艾菲爾鐵塔的同一設計師設計。滄桑百年,見證了這個城市的興衰沉浮。大橋雄偉,橋下河道極深,也是想不開的人們自殺最多的地方。百年老橋,不知有多少人從雄偉的大橋上跳下去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大橋兩側掛著長長的防護網就是阻止輕生的人們從橋上跳下去。
薛翔很喜歡這個地方,經常和芸一起趴在護城河堤上看風景,出國前兩個人最後一次還在這裏暢想出國後的美好生活。一抬頭,薛翔發現有個人倚在自己經常靠的那段河堤上。走進一看薛翔一下子高興的叫了起來:“建軍,怎麽是你?”
建軍是薛翔一起長大的發小,兩個人關係最好。小時候孩子們經常玩一種遊戲叫做“騎馬幹仗”,就是一個孩子騎在另一個孩子的肩上,下麵這個孩子緊緊抱住上麵這個孩子的腿,形成一匹“馬”。當兩匹馬相遇到一起時,上麵兩個孩子就糾纏在一起,下麵兩個孩子就使勁的轉,直到把其中一匹“馬”轉暈,上麵的孩子掉下來或者“這匹馬”完全摔倒,仍然站立的一方就取得了勝利。這種遊戲挺危險、也挺無聊,但在當年經濟極其困乏的年代,男孩子們樂此不疲。建軍比薛翔高大許多,兩個人是一匹“馬”,建軍馱著薛翔,這個組合一直都是所向披靡。尤其有女孩子觀戰的時候,大家戰鬥的就更激烈,當年芸就是看“騎馬幹仗”時喊、笑聲音最大的一個。
薛翔對建軍的感情很特殊,那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發小,而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一次大家在河裏遊泳,薛翔突然腿抽筋隻好憋氣在水裏浮不上水麵。建軍發現異常,一個猛子紮下去把薛翔拉出水麵。建軍對於薛翔是兄弟,是發小,是恩人。建軍中學畢業考去了南方一所大學,畢業後就留在了外地,已經有幾年沒見過建軍了。
“我去年回來了,現在在開發區開了一間電子公司”,建軍回答道。薛翔把自己最近出國兩年來的情況簡要的敘述了一番,高興的說:“我可想咱們這幫兄弟了,我給你們帶了瓶威士忌,咱們什麽時候聚聚”。
“當然,必須聚!都幾年沒見了”,建軍說道。
“你怎麽在這兒?”,薛翔不解的問道。
“李娟讓我來見你”
薛翔眉頭一皺,心中疑慮,明明約的是芸,怎麽來的是建軍。
有一點薛翔心裏清清楚楚,就是建軍從小就喜歡芸。當薛翔和芸的關係公開以後,建軍一直很沉默遠離大家。薛翔一直覺得建軍最後去外地上大學並工作,多少都有回避芸和自己的意思。難道自己不在的兩年裏建軍和芸走到了一起?這個念頭一閃念,薛翔馬上深深的自責,怎麽可能?那是我的兄弟,怎麽可能出這種事情。
天越來越黑,一片片烏雲翻滾著席卷而來,零零星星已經有雨點落下來,遠方已偶爾傳來隆隆的雷聲,暴風雨就要來了!
建軍看著薛翔,麵部有些扭曲,表情非常難看,艱難地說道:“你一走就是兩年,也不見你有什麽音訊,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也不知該怎麽講。”
“說吧”,薛翔似乎已經感覺到建軍要說什麽,眉頭已經聚成了一個疙瘩。
“真不知道怎麽跟你說,兄弟,我們以為你可能不會回來了”,建軍捏努地說道:“我,我,現在芸和我在一起了”
建軍沒講完已經猜到了,薛翔還是想聽到建軍說另一個緣由,沒想到這麽殘酷,自己最好的兄弟,和自己共生死的兄弟,在搶自己的女人。薛翔看著表情痛苦的建軍,想著芸攛搗自己出國,想到辦簽證的困難,想到學車、找大學要房子,一件件就像過電影一樣在眼前晃。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勞,自己的女人竟然跟了兄弟。薛翔一時怒從心頭起,怎麽也按捺不住憤怒,一拳狠狠地打在建軍的臉上。建軍防備不及,一個趔趄,摔倒在地,嘴角鮮血流了出來。
不遠處突然一聲霹靂,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照亮了眼前這一對反目的兄弟。薛翔攥緊的拳頭還沒鬆開,建軍從地上慢慢的站了起來。
“你是回來接她的嗎?”
薛翔點點頭。
“她要是願意,你就帶她走吧”,建軍話剛說完,淚水已經奪眶而出。
薛翔看著眼前淚流滿麵的建軍,突然一股強烈的悲痛湧上心頭。自己怎麽可以和建軍動手?眼前的人是什麽人,那是和自己從小一起玩泥巴,玩煙盒的兄弟;和電石廠打架時為救自己被打得頭破血流的兄弟;是從河裏把自己一把救上來的兄弟;這一生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能反目的兄弟。今天自己竟然打了生死與共的兄弟,為了一個女人打了兄弟,想到這裏薛翔忍不住心中的悲痛,眼淚嘩的流了下來,這眼淚與女人無關。
建軍有什麽錯?芸有什麽錯?男未婚,女未嫁,大家自然可以選擇。芸會跟自己走嗎?自己又能給芸帶來什麽?簽證能順利地辦下來嗎,不知道;出去了芸能上學、工作麽,不知道;將來能去美國麽,不知道;能移民麽,不知道。自己能帶給芸的隻有漂泊和無休止的冒險。女人要的 不就是一份愛,一份安全感麽,建軍對芸的愛絕不比自己差,也許更深;建軍現在是老板,會給芸穩定安全的生活。想到這裏,薛翔突然覺得芸 不可能跟自己走,眼淚忍不住嘩嘩地流了下來。
“她要是不走,你就好好地待她”,話一 出口,薛翔突然覺得一陣陣胸口疼痛。
雷聲越來越響,閃電越來越近,大雨瓢潑,街上已經沒有人,隻有站在雨中渾身濕透的建軍和薛翔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