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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紅薯的冬天

(2022-04-29 12:39:11) 下一個

                                                          

  老侯家覺得,往年漫長的冬天,今年好像過得挺快。 按照人的愉快感受與其體驗到時間流逝速度成正比的說法,能在不令人愉快的冬天把日子過得熱火朝天,得歸功於折騰那二百多磅紅薯。

  老侯家平時就是紅薯消耗大戶,剛入冬的時候,老侯媳婦參加了一次紅薯團購,看價格比超市低許多,就一下要了四箱。雖然每箱二十磅,但如果分一些給鄰居,剩下的留著過冬也差不多了。

  紅薯搬回家,老侯聽了媳婦的匯報,表示滿意,晚飯還幹了一杯花雕。老侯本不是嗜酒之人,就是看不慣無知的媳婦把可以溫熱了喝的黃酒當料酒使,太浪費,隻好自己喝了,等這瓶喝完,再去買更便宜的料酒做菜用。

  老侯自從把電腦從辦公室搬到自家客廳,往常通勤的時間基本用來流連於廚櫃、冰箱翻找吃的,還有指導媳婦做菜,導致身上的煙火氣嫋嫋上升。可悲的是,廚房和媳婦都隻有一個,那一點點雞毛蒜皮根本不夠他燒的。

  周末到了,老侯跟著媳婦進超市,好像剛被壓了五百年出來,看到價格標簽就驚呼。“這包牛尾要四十塊?”“那你以為呢?”老侯媳婦斜著衝他翻了一個白眼。“不就幾塊骨頭嘛,還不如買肉。”“好的肉比這還貴,便宜的肉塞牙,吃的時候你可不要叫。”“這種多好,隻要兩塊多一磅。”老侯媳婦接過老侯遞過來的一包牛脖子,想想做人不能太挑剔,得饒人處且饒人,要做一個有素質的老太太,幹脆讓他自己逛得了。

  沒想到媳婦轉身挑塊薑的功夫,老侯左手推右手拉,拖著兩個購物車過來了,每個車裏都摞著三箱紅薯,共六箱。他那個樣子遠看是上貨的,近看是搬磚的,不遠不近看是城鄉結合部搞批發的。老侯一臉得意地說,“這個便宜,比你團購還劃算。”老侯媳婦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人,但最近一次見識家裏囤論百斤的東西,也是上個世紀娘家冬儲大白菜了。

  全家連吃幾天烤紅薯,香甜軟糯沒得說,腸道更是得到清理,不論老小,隨時劈哩噗嚕,此起彼伏,發出正在排毒、身體健康的訊號。

  這樣努力張開嘴消費,持續不了多長時間,還是要解決儲存問題。紅薯外表粗糙,好像有丫頭模樣卻是小姐命,得好生伺候,溫度、通風都要控製,不然凍了長黑斑,熱了會發芽,怎麽做都有股怪味。其次要準備相關食譜。朋友圈裏有人建議開發一係列,有符合各年齡段、身份地位和地理位置的口味,包括但不僅限於煮紅薯、燉紅薯、炸紅薯、炒紅薯、拔絲紅薯、清蒸紅薯、鹵味紅薯、糖醋紅薯、紅燒紅薯、當然少不了麻辣紅薯。

  老侯說,創新的路留給別人吧,讓他們邊哭邊走,誰成功了咱就複製誰;自己嘛還是要穩妥,繼承和發揚侯家村的傳統就行了——曬紅薯幹。一招解決儲存和食譜兩個問題。

   製作紅薯幹第一步:用燒柴的地鍋烀。老侯媳婦因地製宜,直接用電飯鍋,鍋底放一點點水,大個的選棕米檔,小個的選白米檔。

   第二步:剝皮。在一個安靜的環境裏,獨個重複做這種簡單卻即刻見效的動作,自然而然地切入到meditate的境界。神奇。

  第三步:切片、曬幹。眼見大功告成,卻卡在了看上去最容易的這步。放在室外,有次忘記拿回來,半夜下雨,全毀了。放在室內,可以靠暖氣烘幹,可老侯兩口子是環保衛士,家裏溫度剛夠維持基本生命特征,每月賬單比安裝了能源公司竭力推銷的新能源設備的家庭花費還要低,見不到太陽,頂多算陰幹。

  老侯說,他老家都是用叫“棘子”的樹枝,把紅薯片插進樹枝突出的一根根刺上,掛在房簷下,三百六十度晾曬,高效,下雨也不怕。去哪找“棘子”呢?兩口子參加戶外群也好幾年了,回想一下,還真沒在哪座山裏見過身上長滿刺的樹枝。

  為了尋找“棘子”,老侯決定要更加頻繁地進山,有目標,走路也更加輕快。老侯媳婦跟老侯過日子,大毛病沒有,就是有點累。

  功夫不負有心人,“棘子”還說來就來了。

  有次兩人在某個高速觀景岔道口停車,俯瞰大河。停車場的另一邊有幾棵二、三十米高的大樹,老侯媳婦嫌河邊風大,走到樹旁避風,忽然看見有串鑰匙掛在樹上,定睛細看,竟然是掛在一根粗壯的刺上。老侯媳婦後退一步,天啊,整根樹枝都長滿了尖利的棗紅色刺;抬頭再望,樹幹不僅長滿了帶刺的樹枝,而且有些竟然就是直接從樹幹裏斜衝出來,在這隆冬的季節,竟然還那麽新鮮有朝氣!其實,老侯對這片地區相當熟悉,但以前一直在山裏找,沒想到這種荊棘樹不僅高大,不是灌木叢,而且喜歡潮濕的土,這次在河邊,倒誤打誤撞上了。樹枝自我保護得太好,想從樹上掰下來是不可能的,老侯媳婦還好在附近的雜草叢裏找到一根自行掉落的,小心翼翼用兩根手指拎著送回了車上。

“棘子”撿回來,先發朋友圈,有人直接問,“你家還好吧?披荊斬棘,負荊請罪,為啥呢?”

  把刺洗淨擦幹,不能立刻插,因為剛蒸出來紅薯太軟,插上去易掉。要先把紅薯片低溫烘烤一兩個小時,去掉水腫,這樣出來的顏色鮮亮。哪想到什麽事到了老侯那,都會有新的困擾:烤箱小風扇那麽嗡嗡一響,他就覺得好像有個大黃蜂繞著“省錢”那根神經轉,轉得腦仁疼:明明可以自然風幹的東西,為啥要多此一舉?費電!

  為這點電費,兩口子賭氣三天,扔在一邊自生自滅的紅薯幹竟成了氣候,不僅身材緊致有形,而且又甜又韌。雖然十加侖電飯鍋擺滿滿一鍋的紅薯,曬出來也就一加侖自封袋,老侯臉上還是湧現出了豐收的喜悅。

  第一批紅薯幹成功,家庭作坊就開起來了。隨著一鍋鍋新鮮出爐,還變為社交利器。送鄰居,跟朋友物物交換,背到山裏見山友,成了最受歡迎的零食。

  自從有了晾曬利器“棘子”,別人家掛風鈴的位置,老侯家有時掛著一串紅薯幹,有時是臘肉、鹹魚、柿餅,能曬的全都招呼上。每掛一串,就發一張照片回家,給八旬老父母看看,跟家鄉的像不像?什麽時候能想回家就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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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5)
評論
人到中年的摩羯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大家留言!
深海淺灘 回複 悄悄話 真好,筆底生花,兩個人物活靈活現。
zuzuzu 回複 悄悄話 太好玩了,羨慕死我了

李目 回複 悄悄話 好文章
江南一朱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是有趣,做事認真的兩夫婦,同心協力同仇敵愾。大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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