峭壁豪宅的興衰

   今年冷得早，十月中就開暖氣了；等進入十一月份，卻又連著好幾天都是華氏七十度以上，好像老天憐憫隔離在家大半年的人類，留了一個長尾巴給喜歡戶外的人抓住。

   疫情期間，要專找人少的地方去，比如，廢墟。有個朋友住在公園新澤西州Fort Lee，據她說，Palisades州立公園有好幾個豪宅廢墟，我們可以一起去仔細地看看。

   秋天，是遊廢墟最好的季節。去的那天，陰雲密布，隨時要下雨。停車場位於Palisades州際公路旁，距離我們的目標隻有半哩地。我們三人決定趁清早人不多，雨還沒有下來，沿徒步道往反方向走個圈，終點設在廢墟。

   公園坐落在懸崖邊，長約十二英裏，半英裏寬，有總長為三十英裏的徒步道。站在瞭望台上，腳下壁立千仞，右邊是壯觀的華盛頓大橋，隔河相望是紐約天際線。

   這裏的景色同時具有郊野，城市，懸崖等多樣景觀，有很多電影在附近取景。1890年，距離四十英裏外的Thomas Edison發明了電影攝影機，Kinetograph。Fort Lee憑借自身美貌，又與紐約毗鄰，近水樓台地成為美國首個電影城。可惜後來隨著一戰的爆發，和1918年西班牙流感的影響，東岸電影業大受影響，後來徹底搬到了好萊塢。

    如果說Palisades州際公園是國家曆史地標，那麽它的懸崖是國家自然地標。在鬼斧神工的懸崖峭壁中，曾經有兩塊石頭，看起來非常像印第安人和華盛頓總統頭像。十九世紀，多個采石場在此大舉開發石料做建材。有個采石場老板，John Carpenter，不顧當地人反對，炸掉了這兩塊石頭。新澤西州婦女聯合會為此堅決抗議，宣布該地區為自然保護區，迫使所有采石場停工，1900年聖誕節前夕成為采石的最後一天。這次抗議活動不僅使自然景觀完整地保留了下來，也開創了美國自然保護運動先例。 

 

   關於岩石人像的傳說還有一個。1941年二戰期間，輪渡船員注意到，有塊高160英尺，寬50英尺兩年前發生過山體滑坡的巨石，如果從哈德遜河的方向觀察，很像當時的戰爭狂——希特勒的麵部輪廓，包括臉上標誌性的兩撮小胡子。同年十二月，珍珠港事件發生，美國正式參戰了。1947年，也就是在盟軍擊敗希特勒2年之後，又發生了一次滑坡，這張懸崖麵孔也消失了。

   自1931年橫跨哈德遜河，連接紐約曼哈頓和新澤西的華盛頓大橋建成之後，傳統上輪渡生意銳減，我覺得這個故事聽起來更像是輪渡老板的一個行銷計劃。

   幾個英裏走下來，又快回到起點，廢墟已經就在眼前了。天空飄落下極細的雨絲，跟廢墟的破敗倒是氣場相合。

   Cliffdale Manor始建於1911年。我竟然還找到了刻在牆上的開工年。第一任主人名叫George Zabriskie，出身望族，他當時住在中央公園南部，擔任Pillsbury麵粉廠的紐約代表。他的祖先，早在1662年剛來到新大陸，就定居在了新澤西州。為了建造這個避暑別墅，他從William C. Baker莊園購買了25英畝土地，房屋落成之後，成為該地區的地標型建築。

   從前門走入，右邊是兩個窗戶，左手牆壁有黑乎乎兩個堆滿碎石的洞，有些瘮人。曾經有15個房間的莊園，僅殘留兩層，車庫和地下室，內牆有大量塗鴉。我朋友在這附近遛狗，卻從來沒有停留看過，總是盡量快速通過，她雖然不怕鬼，但總覺得這是一個某些不乏之人的拋屍場所。

  順台階上到二層，除了塗鴉，空無一物。麵積很大，屋頂不高，有些 壓抑感。

回到一層，來到屋後。

 麵對河岸的一側，

側麵花園的痕跡猶存，池塘則是一點蹤影也不見了。

下麵這張是從官網上看到的昔日風采。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Zabriskie成為負責戰時糧食供應的食品管理局負責人之一，專管糖和麵粉，老板是Herbert Hoover（第31任美國總統，1929-1933），戰後得到過多個獎項。

   莊園建成後的二十多年裏， Zabriskie在這裏度過了大部分夏天。之後，他於1930年將莊園和財產賣給了John D. Rockefeller，Jr.。Zabriskie是曆史愛好者，曾經擔任紐約曆史學會會長。他當初建造莊園的時候，大概沒有想到，隻有短短二十幾年，豪宅就變廢墟。

   爬上頂層，像是來到一個荒涼的山頭，長在屋頂的樹也可以高達數米。走在屋頂，需要特別小心，地上除了斷殘的石柱，還分布著被樹枝、枯葉蓋住的洞。這裏應該是莊園主層大廳加外圍的露台。

 

    自1931年華盛頓大橋建成後，哈德遜河西岸地區得到高速發展，為了防止過度開發，保護自然環境，公園委員會要清理建立在懸崖峭壁上的莊園。

   Rockefeller當時收購了許多這個地區的莊園，1933年同意有條件地將它們捐贈給公園委員會。首先，沿岸所有產業必須全部搬走。第二，從華盛頓橋到熊山，建造一條高速路。接下來的幾年，這兩個要求全部達到，絕大多數建於世紀之初的私邸被推倒夷平，隻留下了Penlyn Estate作為公園總部；耗時十餘年建成了全長四十二英裏Palisades州際公路。這條公路沿岸風景如畫，如同從畫中穿過的走廊，被列入 National Register of Historic Places 國家曆史名勝名錄。

    走出莊園後門，沿彎曲的石階走下，俯瞰船塢。再往下，昔日的觀景台所在的臨河小懸崖已經風化嚴重，土質鬆散，被欄杆擋住了。油畫裏反映的，就是當時莊園主人從同一個位置看到的哈德遜河景。

   起風了，就要下大雨了。片片落葉加速離開樹木，飄向地麵，落在肅殺而陰沉的廢墟上。百年落葉堆積，把時間堆成了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