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宣隊來了以後,不僅把學校改成軍事編製,比如不是係、教研室,而是營、連、排、班等,還有一些基本的軍事化管理,起床號、集合號、組織軍訓等。青年教師和學生踢踢正步也就算了,想象不出老教授們個個花白的腦袋戴著深度近視眼鏡,跟年輕人站成一排踢正步是什麽樣子。有一位胡教授,德高望重的核物理學家,總穿著四兜藍製服,年紀大了,腰挺不了太直。平時走路好好的,一踢正步就一順,齊刷刷左左右右。老爺子自己不覺察,後麵的人卻都笑彎了腰,沒法接著走。這也算是大家當時枯燥生活的一點苦中作樂吧。
“拉練”本來是野戰部隊訓練的基本科目,後來最高指示說,“這樣訓練好”, 就被擴大到全民大練兵了。為了加大難度,體現“一不怕苦, 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特意選在冰寒地凍的冬天。
我媽記得當時背著背包,日升而走,日落而息。知道從哪來,不知道到哪去;知道何時出發的,不知道要再走幾天。後來回憶,走了差不多兩個禮拜。走得是渾渾噩噩,不知陰晴,一片麻木。走,訓練,是表麵目的;把思想、意識、疑問都模糊掉,隻有順從,是深層目的。也有人管後勤,到了打尖的時候就埋鍋做飯。上廁所對女同誌是個難題,隻好盡量憋著,一天最多兩次。看見路邊有老鄉家的護田人的就趕緊借用一下,常與豬狗共享。當時也沒有禦寒的好鞋,鞋裏進了雨水、雪水,天冷,跟汗水、襪子凍在一起,很多腳上人長了凍瘡。我媽就連臉上也長了凍瘡。年輕有資本就是好,我小時候是個蘆柴棒並沒有影響我如今長成個結實的胖子;我媽臉上的凍瘡沒有經過任何藥或護膚品塗抹,慢慢好了以後,還是天生麗質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