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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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媛回到家的時候，父母已經吃完了晚飯。
林夢婷正在餐桌旁收拾碗筷，看見女兒回來，問和人家談得怎樣？秦媛聳了聳肩，做了個鬼臉，就去廚房盛了飯，端出來，坐在餐桌旁吃起來。
林夢婷在女兒身旁坐下，幫女兒往碗裏夾著菜，有些不滿地對女兒說道：“你今天是不是又找什麽借口開溜了？小成不是挺好的嘛？多談談才能進一步了解嘛！”
秦媛瞟了一眼母親，輕輕歎了一口氣：“唉，你這當媽的怎麽不分青紅皂白就指責自己的親閨女？今天可是那位成大公子找借口溜走了，我才回家來的。你千萬別以為自己的女兒有多好，誰都喜歡，巴不得做你女婿。”
林夢婷有些將信將疑：“怎麽不是？你阮阿姨說小成上中學的時候就喜歡你，給他介紹了好多女孩他都不談，一直旁敲側擊地打聽你，這次聽說要和你見麵，高興得嘴都合不攏。”
“人家給你個棒槌你就當真呀！媒婆的話你也信？”
“你怎麽說話呢？別這麽沒禮貌。”
“好，我錯了，我道歉。我以後稱阮阿姨。”秦媛大口地吃著飯，“對了，你可別聽風就是雨，人家成大公子壓根兒沒喜歡過我，打聽我是有個原因的，據他說，我上幼兒園時，對他有一糖之恩，他要報答我，所以特意給我買了一袋糖，在我包裏放著。你放心，他肯定會跟阮阿姨講，他對我這個人根本就沒意思。”
“你們倆都說什麽了？”
“嗯——，他跟我說,他如何五講四美三熱愛，是個出類拔萃、又紅又專的人精。”看見母親斜眼盯著自己，秦媛補充道，“媽，您千萬別以為我胡說，這是成大公子的原話，他自稱人才、精英，我覺得囉嗦，簡稱人精。” 秦媛吃完了飯，拿起湯勺盛著湯。“我呢，就跟他……”
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母女二人的對話，林夢婷起身離開餐桌，去接了電話，是阮大姝打來的，兩人寒暄了一下。
秦媛一聽，急忙兩口喝完了湯，端著桌上的碗筷跑到廚房刷碗去了。過了一會兒，林夢婷走進廚房，對秦媛說道：“阮阿姨說，小成覺得你年紀小，他想找一個成熟一點兒的。”
“怎麽樣？人家是不是對我沒意思？我說的對不對？”秦媛一邊刷碗一邊得意地說著。
林夢婷有些疑惑地看著女兒：“你都跟人家說什麽了？”
秦媛笑眯眯地回答：“哦，就是跟他回顧了一下我記得的幼兒園的老同學。”
“我怎麽覺得你今天不太對勁兒，這麽高興，還主動刷碗？”
“嘿！”秦媛大叫一聲，狡黠地蹬起大眼睛，眉眼嘴角之間卻掩藏不住地露出笑意，“難道人家看不上我，我回來就得痛哭流涕嗎？其實，我的心在哭啊！於是乎，我化悲痛為力量，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無限的家務勞動中去；你不表揚我，反倒說我不對勁兒，嚴重打擊我的勞動積極性了。”
“你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不知道？看著就像不懷好意、笑裏藏刀。”
秦媛嗬嗬地笑：“我們之間有代溝，跟你說不清。”
尤鍾良打來電話的時候，林夢婷已經收拾好廚房，正上樓去，聽見秦媛對著電話興奮地講述著下午相親約會的經曆：“哥哥，你猜猜我今天去相親，見到的是誰？”
“……”
“給你一個提示，此人曾經是江大幼兒園的著名人物。”
“……”
“嗬嗬，不錯嘛，哥哥還記得南霸天呢！哪個媒婆會把南大傻介紹給我？等挨罵呢！哎，人家也是博士，號稱大才子呢！人給我一張片子，那頭銜跟葡萄似的，一嘟嚕，紅得發紫……”
林夢婷知道女兒不願意自己聽他們的交談，趕緊自覺回自己的書房裏看書去了，大約過了四十分鍾，她去秦明山的書房，問問丈夫是否需要喝點茶。
秦明山收拾起桌上的東西，說道：“今天周末，不看了，咱們去樓下，一家人喝喝茶，聊聊天，再看看電視，放鬆放鬆。”
兩人剛走到樓梯口，就看見女兒秦媛還在煲電話粥呢，正用一種奇怪的腔調對著電話大聲喊著：“成心掉糞坑了——！”接著就開始肆無忌憚地咯咯大笑。
林夢婷滿心奇怪地問道：“媛媛，你又在跟良兒胡說八道什麽呢？”
正笑著的秦媛聽見問話，吃了一驚，一見父母從樓地上下來，趕緊對著電話小聲嘀咕了幾句，又笑著對父母說道：“你們也跟哥哥說幾句話吧，我給你們沏茶去。”說罷將電話交給走過來的母親，跑去了廚房。
當秦媛用托盤端著三杯茶水從廚房出來時，看見父親秦明山正在講電話，母親林夢婷坐在一旁聽著，於是輕手輕腳地擺好茶水，也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秦明山又囑咐了幾句注意身體的話，便掛了電話。
這時，林夢婷轉過頭來，對秦媛問道：“媛媛，你剛才跟良兒怪叫什麽？說誰成心掉進糞坑？”
秦媛笑起來，說道：“我和哥哥在回憶往昔崢嶸歲月呢，咳，我就老實告訴你們，剛才那句話是我和哥哥一起對著電話喊的，你們隻聽見我喊，沒聽見哥哥也喊了。再說，那話也不是我們說的，是南博天的話，就是那個外號南霸天、南大傻的話。那是當年上幼兒園，南大傻在糞坑邊英勇救人時，喊出的豪言壯語。我當時小，才三歲，不太明白，看見南大傻蹲在糞坑邊傻裏傻氣地大喊：成心掉糞坑了——，心想，這個大傻子，成心想掉進糞坑裏，卻隻是蹲在糞坑邊不動，對著糞坑大喊大叫，是想叫大家都過去看他怎麽掉進糞坑嗎？然後，果然就有好多人往糞坑哪兒跑，結果，大家手忙腳亂從糞坑裏撈出另外一孩子，南博天還因此當了大英雄呢。後來，大一些了，又聽哥哥提起這事，我才弄明白，南博天喊的‘成心’是掉進糞坑的孩子的名字，那孩子叫成信，傻子口齒不清，就喊‘成心’。”
“成信？”秦明山轉過頭來問林夢婷，“阮大姝剛給媛媛介紹的這個，不就是叫成信嗎？”
“那是，還是爸爸記性好！”
“敢情你去跟人家見麵，回顧幼兒園的老同學，就是南霸天、南大傻？你是故意去調理人家？”
“瞧媽媽你說的，我要是早知道是那大糞娃，會去和他見麵嗎？我早就把這事忘了。是成大公子給我一片子，我一念那名字，特熟悉的感覺，我想我這人從來也不記別人的名字，怎麽會對他的名字這麽熟悉？就拚命地想，哎呀！偏偏很不幸，就給我想起來了這段塵封多年的往事。”
“你就故意取笑人家？”林夢婷嗔道。
“你女兒是那樣人嗎？我本來不想提。是成大公子說我對他有一糖之恩，他是有恩必報的大好人，讓我給他報恩的機會，我就跟他開個玩笑說他是知恩圖報的機會主義者，結果他就開始給我上政治課，一方麵鼓吹自己一方麵教育起我來了。我想，你把自己說得那麽好，到底真好假好，咱拿塊兒試金石試試唄。”
“媛媛是要當揭老底兒戰鬥隊，南霸天成了試金石。”秦明山笑道。
“我給他太多機會了！一開始我問他記得南霸天、南大傻嗎？他要說他記得，我就不說什麽了，結果他說他沒印象了。嘿！當初要不是南大傻蹲在糞坑邊緊緊地抓著他，還喊人來救他，他早就淹死在糞坑裏了，哪還會有今天的成大才子？這大恩大德他竟然選擇性遺忘了，還說什麽別人對他的恩情絕不會忘？我就不斷地提醒他，可他執迷不悟，死活也想不起來，在錯誤的道路上還越走越遠。”
“人家那丟人現眼的事，誰願意提呀！”林夢婷也抿嘴笑。
“不願意提，就別跟我麵前窩窩頭翻個兒——顯大眼兒了，趕緊抬腿走人吧，結果這大才子比傻子還傻，以為我不知道他的老底兒，愣是聽不出弦外之音，我想，你再不走人我可要把南大傻的豪言壯語喊出來了啊！他總算是聽明白了，倉皇而逃，那狼狽樣兒簡直就是抱頭鼠竄。”秦媛說著又咯咯地笑起來。
“看來，這太知根知底兒，有時還真不是什麽好事。”秦明山喝著茶說道。
“對了，媽媽，阮阿姨說他對成大公子知根知底兒，這段根底她和你說了嗎？”
林夢婷笑著搖頭：“沒有，這事兒真是頭一回聽說。”
“那時你和爸爸都在牛棚裏待著，我和哥哥在幼兒園全托，你們哪會知道？不過，咱們院肯定很多人知道。看看，多虧你女兒我的記性好，要不然……，”
“算了，不說了，咱們看電視吧，今天好像有一個挺好看的老片子。”秦明山發了話。
秦媛知道自己不小心又說到了父親不願意提及的話題，於是不再說下去了，起身過去將電視機打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