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鍾良終於在秦媛作弊的時候,人贓並獲。原來秦媛總是趁著尤鍾良不備的時候,把不好的牌偷偷扔進打過的牌中,或者在出一條龍或者三帶倆這樣一堆牌的時候,在牌下麵放一兩張打不出去的牌,因此,她就總是能夠先出完所有的牌。
尤鍾良因為抓住了秦媛的把柄,顯得頗為理直氣壯:“媛媛,這次你怎麽說,被我當場抓獲。我說怎麽總是看著你挺多牌呢,出著出著,一下全都沒了呢。原來是偷偷在耍賴扔牌呀。”
秦媛自知理虧,可憐巴巴地開始求饒:“哥哥,我就幹了這一次,你就原諒我吧。實在不行,那就算我輸了,行不行?”
“行。”尤鍾良說,“你既然承認輸了,那該你頂沙發靠墊了。”
“哎呀呀!我是想頂來著。”秦媛不無遺憾地說道,“可是,你已經輸了五次了,這總共就四個靠墊,還欠著你一個呢,哪有我的靠墊頂呀。”
尤鍾良笑起來:“要不是你耍賴,我怎麽會輸?”
“你可不能這麽說,我就是最後一次扔了那張牌,前麵我都是規規矩矩地打的,你沒證據,可不能冤枉人呀。”秦媛又是一副清白無辜的模樣。
“你可真是屬鴨子的,死了都嘴硬,是不是?”
“哦,哥哥說我死了,那我死了,死人不能頂靠墊了。”說著,她倒在沙發上裝起死來。
尤鍾良看看牆上的大鍾,時間已經過了十一點,就把那些沙發靠墊擺好,開始收拾起散落四處的撲克牌,忽然,耳旁傳來了秦媛的聲音,那聲音平靜、安詳而空靈,仿佛來自遙遠的天空:“其實,我可喜歡哥哥了,知道我喜歡哥哥哪裏嗎?我喜歡哥哥寬寬的後背。”
尤鍾良抬眼望去,隻見秦媛躺在長沙發上,雙手枕在腦後,搭在沙發扶手上,一雙晶瑩明亮、清澈純淨的大眼睛望著雪白的天花板,仿佛從那裏可以看見她在述說的情景:
“我還記得我三歲的時候,哥哥來了我們家,媽媽做了一鍋好吃的麵條,因為太燙了,鍋就放在地上晾著,我高興地蹦蹦跳跳,不小心把鍋踩翻了,整個腳和一條腿燙起了好多大水泡,爸爸抱著我往醫院跑。
第二天,我的一條腿和腳纏滿了紗布,穿不進去鞋子,隻能穿著爸爸的大拖鞋,可是,爸爸和媽媽全都沒有了,說他們去了什麽地方,小孩不能去。我和哥哥都被送到了幼兒園的全托班,全托班的孩子從大到小都在一起,老師姓路,路老師真凶啊,就像童話故事裏的巫婆一樣,她叫我們跑什麽防空警報,警報一響,就要從幼兒園跑到防空地下室,那條路真長,我拖著那條纏滿紗布的腿還有那隻大拖鞋好不容易跑到了,又要返回來跑第二遍,一共跑了三遍,我實在是跑不動了,腳和腿還鑽心地疼。可是,警報又響了,他們為什麽總是把那個警報弄響啊,根本就沒有敵人的飛機。我跟路老師說,我跑不動了,她說,不跑,飛機來了炸死你!敵人的飛機和炸彈有什麽可怕呀?路老師的那個樣子才是最可怕的,我害怕極了,大聲地哭,可我還是跑不動啊。哥哥過來對我說,我背著你跑。我趴在哥哥的後背上,哥哥的後背寬寬的,我不用怕了,我還有哥哥。
我十歲的時候,哥哥走了,我從後麵追上去,抱住哥哥,我把頭靠在哥哥的後背上,哭著說,哥哥不要走,最後哥哥還是走了。我傷心地每天晚上躲在被子裏哭,一連哭了三天。我想明白了,我再怎麽哭,也不能把哥哥哭回來,我不再哭了。爸爸、媽媽、哥哥都是會走的。
今天,哥哥又來了,我坐在哥哥騎的自行車上,靠在哥哥的後背上,哥哥的後背還是寬寬的,有哥哥在我什麽也不用怕,那個感覺真好。可是,哥哥還是要走的,這次走得更遠了。”
秦媛的話觸痛了尤鍾良內心深處的那根最柔弱的神經,他不覺已經滿眼是淚了,他走過來,坐在秦媛的身旁,雙手扶著她的肩頭,充滿內疚地說道:“媛媛的記性真好,那些事哥哥都記不清楚了,媛媛還記得。哥哥真不是個好哥哥,媛媛害怕、傷心、落淚的時候,哥哥全都不知道。哥哥背著媛媛的時候,隻是以為媛媛跑不動,不知道媛媛害怕呢。”
看見尤鍾良臉上的淚水,秦媛驚詫地坐起身,伸出手來幫他擦拭去那些淚水:“哥哥是男子漢,為什麽哭啊,我現在都不哭了。哭是沒用的,怕也沒用,要去做有用的事。傷心落淚是一天,開懷大笑也是一天,所以我們每天都要開開心心地過。我剛才隻是想做一篇作文,送給哥哥。陳年往事,倒把哥哥弄哭了。”
尤鍾良握住秦媛的手,望著那雙明眸:“媛媛,你放心吧,哥哥就是走,也一定會再回來找你的。”
秦媛瞪大了眼睛:“哥哥說什麽呢?這兒一直都是哥哥的家,當然會回來。不過,哥哥如果在美國娶個金發碧眼的洋妞,是不是就不回來了。”
尤鍾良注視著秦媛,深情地說:“多少個洋妞都比不上媛媛。”
“那哥哥喜歡我什麽呀?” 秦媛忽閃著那雙晶瑩的大眼睛,“該不會是——眼睛。”
他放開秦媛,擦去淚水,笑著答道:“我呀!最喜歡媛媛耍無賴的樣子。”
“切——”秦媛依舊是那個不知愁的樣子,卻故意擺出一副大失所望的神情,嬌嗔著說道,“哥哥太讓我失望了,怎麽樣也應該說一說,勤勞、勇敢、美麗、善良這些中華美德吧。哪有喜歡無賴的?”
“怎麽沒有?”尤鍾良引經據典地說道,“辛棄疾的清平樂·村居裏麵有,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無賴,溪頭臥剝蓮蓬。可沒說喜歡勤勞的大兒和中兒,反倒是,小兒即使無賴,也讓人喜歡。”
正在這時,林夢婷從樓上下來,交給秦媛500塊錢說道:“媛媛,明天是星期天,你陪哥哥去市中心買一身西服。我明天就要去燕城出差,我走了以後,你可要好好款待哥哥。”
尤鍾良忙說:“姨媽,其實我有西服,不用買的。”
林夢婷說:“這個是我和姨夫給你的禮物,你可不能不收。”看見尤鍾良臉上的淚痕,她詫異地問,“良兒,你怎麽哭了?”
尤鍾良說:“沒什麽,剛才說起小時候的事,有些傷感,已經沒事了。”
秦媛說:“媽媽,你就放心吧,我保證給哥哥買一身特棒的西服,把哥哥打扮成最帥的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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