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來好題目,是真事,換了名字,不糾結於此,開始講故事吧。
一
米謝爾的祖上是法國人,八十年代離婚的媽媽帶著弟弟和他從魁北克來到多倫多,定居在彼得堡,高中畢業後參加工作,在一家汽配廠做裝配工,米謝爾愛好鑽研技術,加上自己有收入,就讀了一所專科,兩年的時間,拿到了畢業證書,並交上了女朋友,申請我所在的公司,入職技術員,一切都是很順利。
鮑比的父母是捷克人,移民後定居多倫多,鮑比從小就玩劣成性,勉強高中畢業後,入職我所在的公司,做了一個臨時工,天天跟在兩個清潔工的屁股後麵,拎手桶,扛掃帚,多數時間沒有人管。
還是從鮑比開始吧,九一一恐襲發生以後,各汽車配件工廠的形勢也緊張起來,凡是供應到美國裝配廠的公司都要嚴控安全審查,無端多出來的檢查程序使生產效率降了下來,兩個清潔工需要周末不休進廠工作,鮑比不喜歡加班,但生產經理找他談了一次話,他居然同意了。
周末的清潔工作主要是配合維修部門,維修部門更換液壓係統設備或水處理設備,完事後,兩個人清洗地麵,抽空廢水汙油等,然後是擦機器,倒垃圾桶,八個小時的工作時間,三個人不到四個小時的時間準能做完,鮑比雖然是臨時工,但他基本上不下水溝幹活,隻是給兩個人遞工具,開清潔車,我們曾問過清潔工阿大,為什麽不給鮑比派活,阿大嘿嘿一笑,說鮑比還是個孩子,讓他出去買杯咖啡,他能玩兩個小時後才回來,如果讓他擦機器,他會胡弄,第二天我們哥倆挨罵。
鮑比幹了三個月的臨時工,轉正成為正式員工,給大家買了咖啡,兩個清潔工卻高興不起來,為什麽?因為生產經理把他們劃歸到維修部門,而維修經理給兩個人的要求是必須拿到水處理的執照,不禁負責清潔,還需負責全廠用水的運行。每周末去參加培訓,一個月後,兩人都沒通過考試,維修經理把他們直接解雇了。
再說鮑比這孩子,每天在生產部門轉來轉去,他不擦機器,而是給經理出了主意,讓操作工下班前擦機器,他自己隻是看著他們幹活,然後去經理辦公室匯報。這一招讓生產部門可亂了一陣子,人們怨聲載道,有幾個刺頭找這個找那個地抗議,但是沒有任何經理站出來為他們說一句話,屋漏偏逢連夜雨,其中兩個刺頭正好違反了操作規定,造成一台模具損壞,生產經理抓住這個機會,把兩個人解雇了,天下恢複太平,生產經理確確實實地高興了兩天。
清理了眼中釘,生產經理讓鮑比每天負責收集生產報表、安檢報表、跑腿傳達各種指令,鮑比願意幹這差事,而且也幹得不錯。
二
無論寒暑,上午九點半,餐車總是準時地出現在靠近廠房門口的停車場,米謝爾和鮑比兩個人都會出來買午餐,然後站在樹下一起吸煙,鮑比的錢不經花,經常告訴餐車記帳,有時一周一結帳,手頭忒緊時,兩周結一次的時候也有,而米謝爾很少有賒賬的時候,也很少亂花錢,隻是買簡單的午餐,然後抽上一支煙和別人聊上幾句,就回廠房。
鮑比則往往等到生產線的工頭們都回去了,他才肯回廠房,他有事沒事地和工頭們打聽情況,或者聊一些有的沒的,總而言之,他總愛往人堆裏紮。
米謝爾告訴他生產線缺技術人員,問他願不願意過來,他可以親自培訓他,鮑比說要想一想,其實他是跑去問生產經理,生產經理說你不妨去試一試,年輕人多學一點沒有壞處,但你不喜歡的。
鮑比搖身一變成了技術員。
米謝爾教他如何填寫試驗報告,生產記錄審核,各種原材料的特性,如何調整參數等等,像大哥哥對弟弟一樣,又耐心又詳細。
一個月後,鮑比能獨立工作了,隻要不是新產品,他基本上都能搞掂。
誰知道一年半後,一件神奇的事發生了。
三
金融危機發生了,美國大片的汽配廠倒閉,總公司以廢銅爛鐵的價格把幾家同行都買了回來,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拆,拚拚湊湊出八條生產線,鮑比被冠以生產線工程師的頭銜來組織幾種舊款產品的生產,米謝爾很生氣,無論從知識儲備還是經驗,米謝爾都在鮑比之上,他搞不懂為什麽不是他自己或者幾個老資曆的工程師,偏偏是一個乳臭未幹的高中生。
鮑比開始了呼五喝六的節奏,每天是早來晚走,搞來了手下人加班不用審批的特權,從其它生產線調來了幾個技術活好的操作工,幾乎是天天都泡在那幾條生產線旁,可是總不順利,成功率也就百分之四十,總經理從原廠家請來了兩位工程師,又折騰了兩個月,才恢複了多數產品上線。
兩位美國工程師滿以為能移民加拿大,美國那邊實在是不景氣,誰知道公司不想留用,總經理為了保全信用,多付給兩位三個月的工資,兩個人罵罵咧咧地回了美國。
鮑比的苦日子開始了,舊設備的性能不穩定,產品的成品率也不穩定,沒人可以幫他,更不敢打電話問美國人,因為你問一句話,人家八句髒話摔過來,他隻好求助米謝爾,米謝爾雖然生氣,但是還是幫了他多次。
鮑比恢複幾條生產線有功,升任生產經理助理。有了自己單獨的辦公室,相比生命線旁的工程師和技術員們的待遇好了很多。
米謝爾,依然是負責那幾條生產線,產品質量好,效率也好,其它線跑得不太順的產品也挪了過來,在他手下調整一番,也能高效量產,但是他的轉折來了。
總公司轉過來一個項目,不是汽車配件,是空調機的保溫管道,經理讓一個老工程師和米謝爾試驗生產,米謝爾當時就提出質疑,管道材料是銅,現有的加熱設備和冷卻方式不適合,無法試驗,老工程師沒講話,經理告訴米謝爾,不是讓你下結論,是讓你開發生產參數。
老工程師和米謝爾組織了幾次試驗生產都失敗了,老工程師退休了,米謝爾原有的職責被拿掉,僅負責此項目的開發,租賃了加熱設備,又試了幾次,還是不能穩定生產,總公司就把項目轉走了,米謝爾無事可做。
金融危機過後的幾年裏,汽車巿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美國汽車從霸主變成了非主流,家庭用車被日歐占領,三大車廠僅占一微小的份額,公司的訂單減了很多。
米謝爾的女友病了,米謝爾申請了休假,這種休假類似於停薪留職,公司付上兩個月的工資,就沒有錢拿了。
一年後,米謝爾再次出現在公司,職位是一條新生產線的領班,說白了就是主操作工,手下的兩個人隻是幫手。我曾問過他,為什麽不回原來的崗位,他說你不了解,這工作比技術員收入多,而且沒有太多煩心事。
他變了,少了玩笑和漂亮的生產數據,每天八小時,生產線正常運行,他就站在廠房外抽煙發呆,然後就是交上幾張生產表格,開著他的雪佛蘭科邁羅揚塵而去。
四
二千年,大批的 生產線被拆除,公司轉向電動車和卡車配件方向,鮑比起家的生產線被清理的一幹二淨,路上遇到他,問他在做什麽,他說我很忙,負責所有新品的生產,我說你又不懂機器人,幹嘛去新品生產,他說這是你不懂了吧,不懂技術是我的強項,不然的話你去問我師傅,米謝爾。
米謝爾去了更新的生產線做領班操作員。
鮑比升任生產經理的告示貼了出來,幾個華裔女在議論,聽說了吧,這個鮑比高中畢業,公司用人不拘一格,不看重學曆,另一個說,還是西方國家好,不論資排輩,再有另一個說,年輕的白人就是帥,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