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們曾經 (唐山往事三)
在河北唐山市大地震後,為了支援唐鋼的建設,我所在的公司從武鋼施工現場和包鋼基地抽調精銳隊伍奔赴一片廢墟的唐山,經過晝夜不停的施工搶修,一個月的時間,煉出誌氣鋼,幫助唐鋼年內全麵恢複生產,功勞卓著,冶金工業部給予的評價很高,地位也很高。恰恰是這和唐山市平起平坐的地位,也給當地帶來了許多的麻煩 。且不提血洗馬家溝和阻斷大秦鐵路的大案,今日隻講趣事。
曾經的九十年代,有一段時間,國務院要求壓縮基建項目,我們單位深受其害,各專業公司閑得沒有事做,隻好天天學習,培訓,總結,交流。多年見不到麵的同事領導都回來了,基地大院的各角落更是撲克摔得啪啪響。
一天,路橋公司院裏來了兩個客人,西裝革履,說話文質彬彬,口氣可不小,出示公函是河北省交通廳的,說是請求幫忙,舊的灤河鐵路大橋要拆除,因省裏的工程公司在南方施工事故,工程延宕,一時半會兒的回不來,這邊的拆除工期馬上就要到期了。請兄弟單位出人出力。經理一聽就樂了,先表示理解同情,都是做工程的,知道工期如戰事,問有批文合同和方案沒有,兩個人一一呈上,經理立即召開會議,要求各部門準備進駐施工現場。
在這工人到幹部都閑得發慌的時刻,來了一個隻管拆不管建的活,路橋公司確實興奮了起來,第二天,工程車,施工臨建房車,吊車等等一應俱全奔赴灤河鐵路大橋,對方又多了一個工程師,要求整個拆除不許應用爆破手段,不可破壞河道生態。現場指揮說,你如要求不許用大錘,就憑扳手,我們也能把大橋給你放平在地麵。
確實是一流的隊伍,兩天的時間,兩截主跨已經放在了河床上。
這時候出事了。
一國安局幹部注意到了大橋少了兩跨,立即報告交通部,公安部。施工現場在晚上就被武警部隊包圍了,工程指揮被帶走問話,經理帶著各種文件奔赴交通部。
那兩個人原來是騙子,是倒賣物資的騙子,計劃把鐵路大橋當廢鐵賣了。偽造了各種文件合同。就找我們專業的傻子去幫忙。
白忙活了幾天,還得把橋原樣裝回,路橋公司經理差點兒進監獄。走在街上,經常被熟人開玩笑,“張經理,我這有圖紙和證明,明天你幫我把天安門拆了。”
這件事被同行們笑話了有一段時間,可四周的鄉親們沒有幾個知道細節,他們隻是看著我們的車隊忽東忽西的奔來奔去,大家都忙著自己各自的生活。可另一件事卻惹惱了附近的村莊和某些單位。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各公司的領導都在總公司的會議室開會,這個會議室是在基地大院偏西北的總公司院內的又一個小院,樹木蔥蘢,花草茂盛,頗為安靜和安全。三點多鍾,機裝公司經理的BP機收到信息,"預裝設備運不出去。"他沒理會;過了一會兒,管道公司經理的BP機收到信息,"為唐鋼檢修的車隊進不了大門。"會議主持要求關掉
BP機,這些人正在關BP機,手機就開始響了,說是基地院裏都是莫名其妙的車輛,把每一條街道都堵得嚴嚴實實,連自行車都騎不了。
會議主持坐不住了,給公安處掛電話,公安處長說正趕往公司東大門,說車流還在向院內蠕動,滿院都是車,農用車,公共汽車,客車,拉煤的卡車,拖拉機,各式各樣的車,問司機們為什麽往裏開,都說前方爆破。都說你們的人指揮的。
公安處長和幾個科長快到東大門了,遠遠地看見,大喬良站在馬路中間,左手持電喇叭,右手指揮旗,一身公安製服,鎮定自若地指揮著南北通行的車輛進到大院,由於他在馬路中間,揮舞著指揮旗,這馬路上上也排了長長的車隊。
公安處長急忙上前,搶過指揮棒,另一科長搶過電喇叭,幾個人把大喬良拉到大門內,接著處長安排一個年輕的保衛幹事,指揮東大門的正常交通,幾個科長分頭去勸導司機們,別按喇叭了,該倒車的倒車,該掉頭的掉頭。
可幾輛客車的司機不幹了,車上都是陡河發電廠的倒班員工,這晚交接三個小時該如何解釋?還有是公交司機火了,跑這一條線的幾輛車都窩在你這大院,你們得給公交公司一個交代吧。為什麽截斷交通?怎麽個賠償?
公安處長講,"我們一定調查清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複,先記下各位的車號,趕緊送乘客回家。"好說歹說地勸司機們息怒走人。
據說是第二天,電廠和公交公司還在問肇事職工的處理,處長又是喊著給誰解職了而且永不錄用。其實都是鬼話。孰不知大喬良是無法解雇的。
這個大喬良,二十幾歲,出生於西北,跟隨單身母親來到唐山,母親是公司醫院的後勤服務人員,大喬良由於存在智力缺陷,上學時,學校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讓他混到初中畢業,然後他就遊蕩在大院裏,人長得高,愛打藍球,嘴巴很甜,就是智力發育差一點兒,所有的人都不討厭他,他還愛幫忙,雖說有時會把事情搞砸了,可人們極少惱他。
他一米九多的大個子,總是閑混也不是個事,他媽媽求過不少人,集體工或臨時工的,他都做過,都是把什麽事搞砸了或厭煩了就不上班了,他媽也沒辦法。
這事發生的前兩天,築爐公司保衛科缺人手,主要是看護一批金貴的耐火材料,大喬良正好在築爐公司閑逛,跟科長左一個叔又一個叔地叫,把科長喊懞了,鬼迷心竅地給他一身製服,告訴他看好進出倉庫的車輛,進的車,收批條,出的車,收貨單,中午飯有人送,大喬良的媽特高興。
吃完午飯,天知道大喬良犯了什麽病,到科裏拿了交通指揮的旗子和喇叭,跑到市交公路來過警察的癮。
大喬良是大院裏人們看著長大的孩子,不打架不罵街,可總捅漏子,就因為這事,一下在大院附近出了名,凡是被截停的司機都記得這個大高個兒。
這也給以後各公司的超高超長設備的運輸遭成一定的困難,指揮交通必須派保衛科科長級的幹部。而且不能是大高個兒,否則沒人聽,沒人理會。這事傳遍了整個區。
前幾年回國,還見到大喬良在樓下看退休老頭們下棋,老人們中有曾是經理級的,也有一輩子工人的,吵吵鬧鬧的。大喬良也跟著說笑,不過他人瘦了很多,目光中少了年輕時的亮光,黯淡了許多。看樣子,依然無職無業。
也許生活就是這樣,有人忙碌,奮鬥,用盡手段,最後也不過樓下下棋,而上天沒給他足夠的腦子,他卻活得更自然。
幾年前,再次開車去尋找基地大院,那裏已經變成大片的樹林,連一塊紅磚都見不到了,北麵的村落已然塌陷成湖,昔日的公路還在,隻不過更蜿蜒些,繞行在堤壩,樹林,湖泊之間,風景秀麗。車輛稀少。
我所在的單位已經和中建二局,南車集團,華北製藥溶入了唐山這片廣袤的熱土。沒了院牆,沒了隔閡,許多年青人講著流利的唐山話。
唐山是故鄉。
注,灤河鐵路大橋(舊)已停用多年,但屬於文物級的建築,為詹天佑所建。
我有幾位親戚在中石油管道局。我有很多中石油的同學。我是霸州一中的。
有一陣子全國人民都瞎琢磨做買賣,到處賣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