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回到速中,已經9點半了。剛進宿舍沒兩分鍾,陳洪謙就來找我,表情嚴肅地說:“小煙,我必須跟你談一談!”見組長像要訓話的樣子,舍友很自覺地離開。
陳洪謙把門帶上,回轉身來劈頭蓋臉地對我說:“小煙,你這陣子很不正常啊?三天兩頭請假,並且一次比一次回來的晚。你看這都幾點了?我今天找你,已經第三趟了!咱們這是部隊,不是一般的學校,‘按時歸隊’的紀律你懂不懂啊?就算平時要求不嚴格,可現在是什麽時候,你不知道嗎?組織上正在對你做結論,你還不夾著點尾巴?已經有人向我反映,說你天天出去跟女朋友約會。本來就在批判你的小資產階級思想,你還給大家進行現場表演。好歹你以前也是骨幹分子,有點政治覺悟行嗎?”
我感到很委屈:“組長,你這麽說我,我不能接受!小王生病了,家裏人手緊,我去醫院照看,怎麽能說是約會呢?”
“那你也不能這麽頻繁呀!都半個多月了,你跟丟了魂似的東遊西蕩,叫別人怎麽說你?誰知道你們倆在一起幹什麽?你也注意點影響好不好?”
我又羞又惱,忍不住對他喊:“小王要死了!你知道嗎?她要死了!!”這句話一出口,我立刻嚎啕大哭。陳洪謙措手不及,楞怔了半晌才緩過神來,衝我低聲吼道:“別哭了你!坐下來好好說,到底怎麽回事?”
我機械地把張主任下午的話複述了一遍,攤開兩手對他說:“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大夫都投降了,還能有什麽指望?我做夢也想不到,一個感冒能要人的命!”
陳洪謙想了想,道:“你先別著急,急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大夫不是說了嗎,還沒到最後一步。我知道你現在內外交困,思想壓力很重,越是這個時候,越要挺住。我也不跟你講什麽大道理了,作為一個男人,作為一個軍人,作為小王未來的丈夫,你不能先垮下來。我去向領導匯報一下,看看有什麽辦法。你趕緊把眼淚擦了,別再這樣傻哭了!”
陳洪謙走後,我感覺好受了許多。大概不光是他那番勸導,我這通哭也起了釋放壓力的作用。想想也對,急有什麽用呢?張主任並未把話說死,我自己別先崩潰掉了。或許情況沒有那麽嚴重,或許我不過是杞人憂天。
第二天上班後不久,陳洪謙就來找我:“我把你的事跟蔡處長說了,他很重視,馬上向政委作了匯報。政委讓你現在就過去。”我跟著老陳,急衝衝地趕到政委辦公室。政委正在與蔡處長交談,見我進來,馬上說:“小煙,你把張主任電話給我。我剛才和軍區總醫院的郭副院長通了電話,他需要向張主任詳細詢問小王的病情。”我仿佛看到一線生機,趕緊找了張紙把號碼寫下來。政委與郭副院長再次通話,明說王露婷是“軍屬”,請他務必幫忙。完事後他又對我講:“小煙,你做好轉院準備。小王病情這麽嚴重,我怕在市醫院耽誤了。郭副院長等會兒會來電話,告訴我商談結果。你現在馬上去市醫院,如果要走,就直接從那裏出發。”
我既緊張又興奮,當下告辭,騎著車一路狂奔,二十分鍾就趕到了市醫院。恰好王父在病房陪護,我一看更加寬心。婷婷靠在枕頭上,正艱難地喝著稀飯,見我進來,十分詫異:“咦?你今天還能來?怎麽不上班了?”我喘著氣說:“沒什麽,今天領導準假,我就跑來了。”婷婷半信半疑:“你怎麽搞得滿頭大汗?出什麽事了嗎?”
正說著話,張主任推門進來,見著我不由得一楞:“這麽快你就到了?你們單位不是要求轉院嗎?那你跟我來一趟吧!”我顧不得向婷婷解釋,馬上跟他出去。王父覺出有事,也尾隨而來。我邊走邊把情況向他簡要說明了一下。他對市醫院早已不滿,現在能夠轉到軍區總醫院,當然謝天謝地。我讓他回去陪婷婷,自己跟著張主任去辦手續。
半小時後陳洪謙趕來,把單位介紹信帶給我;又掏出一個信封來,裏麵裝了300元錢:“這是差旅費,你簽收一下。考慮到小王病情嚴重,蔡處長批了你3天假,你一定要按時歸隊,學校裏還有政治活動。另外,別忘了每天寫思想總結,回來交給我。”我感動地說:“老陳,我肯定不會辜負組織的信任。真沒想到,在目前這個處境,你們還會這樣幫助我!”
老陳擺擺手,不以為然地說:“一碼歸一碼,小王的病與你的問題不搭界。就算她跟你沒有這層關係,組織上知道了仍然會盡力而為的。以前速中搞‘軍愛民’活動時,也幫助過老百姓看病。有些病地方上看不了,也轉往軍區醫院。所以給小王看病這事,體現了速中‘軍愛民’的一貫作風。再怎麽說,小王也是我們的階級姐妹呀,危難時刻解放軍怎麽能袖手旁觀?”我被老陳這番宏論搞得啞口無言,心想肅反那會兒您可真能裝傻啊!
這時婷婷已被轉移到擔架床上,小劉在一旁高高舉著吊瓶跟隨。老陳幫我把婷婷弄上救護車後,說了幾句寬慰的話,便返回學校。王父又從病房拎出一包洗漱用品,上車後塞到擔架床下,然後低頭向婷婷道別。他這個小姐脾氣的女兒此時倒挺乖:“爸爸,你回去照顧媽媽吧。雨蒙陪我一起走,不會有事的。”老頭笨拙地替她整整劉海,抬起臉來對我說:“小煙,婷婷就拜托給你了。”說罷這話,眼圈都紅了。我正想安慰他幾句,他擺擺手,徑自回病房收拾東西去了。】
2011-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