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鑼燒與鞋底餅
那天晚上約了J君在銅鑼灣見麵——見到他的時候,他遞給我一個紙袋,裏頭是在SOGO地庫買的兩個銅鑼燒,香噴噴,暖暖的還冒著熱氣。
他催我快吃呀,趁熱吃。
我們還在連卡佛裏麵呢,怎好意思?吃的滿手餅屑又去摸人家的衣服?當然不可以。
兩人逛逛,又走到CitySuper去了,有趣的人問我又帶小刀嗎?我說沒有,原來他想買了豐水梨立馬就吃。
後來我們是坐在爐端燒的店子裏,低調分著吃了一個銅鑼燒。甜甜的,烤得香香的麵粉味,就著啤酒,有點小日子的滋潤。
有多久沒有這樣放鬆品嚐街頭小吃了?J君說,小芷你得學會放鬆放鬆呀!
倒是想起七十年代末在廣州念初中的時候,上學的路上經過文明路,騎樓底的那家小小的雜貨店。
那時的廣州,還是灰蒙蒙的一片,路邊汽車不多,自行車倒是蠻多的。雜貨店瑟縮在人行道裏麵,沉默不語木無表情的望著車輛行人遊走過往,黯然昏黃的燈光下,五尺來長的三層玻璃貨架裏麵放著糕餅點心,一塊曡著一塊,一件挨著一件,土不溜秋的卻亦抓牢了我的目光。
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下午放學總是飢腸轆轆,尤其是上完體育課的哪一天。背著書包快快走,雜貨店裏有我最喜歡吃的鞋底餅。
顧名思義,鞋底餅真的就像鞋底的形狀,大小有34,35號鞋碼的樣子。薄薄的一張餅,麵上應是刷了一層蛋漿,烘烤得呈淺淺的金黃色,黑芝麻稀稀拉拉的撒在上麵,像黃土地上東一隻西一隻低頭覓食的飢餓小鳥。
最餓的那一隻,當然是我。
捏著媽媽給的糧票和兩毛錢,那個年代,買點心,還是要用糧票的。我對櫃檯後麵的阿姨說,買一個鞋底餅。
阿姨頭也不擡,放下手裏織著的毛綫——天知道她們怎麽會有織不完的毛綫活——伸手拉開玻璃櫃們,用夾子夾起一張餅…那是我最緊張的時刻,我總是摒著呼吸緊盯著她手裏的夾子——拜托千萬不要抖,你這一抖,會將僅有的幾粒芝麻又抖掉了。沒有芝麻,你知道這張餅會有多麽失色!
饞嘴的貨。
其實那張餅,也沒那麽好吃,嚼在嘴裏乾乾的,微鹹,微香,但絕對沒有油水。隻是,在那個物質與精神同樣枯燥的年代,一張鞋底餅,多少亦滋潤了少年的腸胃,而記憶裏那份些微苦澀的悠長味道,與今天坐在日式食店舒適冷氣下吃銅鑼燒的小樂趣,亦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