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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空中驚魂 - 緊急迫降
作者:洛杉磯埃米麗
我乘坐的東航班機和這次韓亞空難有幾點相似之處:二百多名乘客、大部分華人、兩名殉難者。同樣悲慘的命運把我的心與韓亞難友緊緊地係在了一起。
飛機從萬米高空掉到離海麵僅一兩千米,墜海之前經機長最後一搏,飛機終於徐徐回升。
掉落到工作台之間的我站不起來,便爬向過道轉角。剛轉過彎,就被眼前的慘狀驚呆了,我看到的已是另一個世界:過道和兩旁的座椅上亂七八糟地扔著黑壓壓的一堆人,四五層不分男女,橫七豎八人壓著人摞在那兒。高高的座椅靠背被掩埋在下麵。許多手臂和腿向外耷拉著。從人縫間向外伸著一隻隻腳,有的光著、有的穿著襪子或鞋。這些人保持著各種活人根本做不到的姿勢被亂扔在一起!人堆上仰臥著一位女士,左腿呈跪姿被壓擠在下麵,上身、肩膀和下巴被不同方向的軀體壓著,露著半個頭;一條白白的右腿直端端地斜支著,下麵墊著幾層人;裙子掀開、內褲暴露在外。遠處也摞著兩堆人。左邊靠窗和後邊遠處的座位好像散場後的影院,稀稀落落露出幾個人頭。眼前的人們一動不動,全然處於靜態。地上到處散亂著鞋、眼鏡、皮包、護照、手表、文件、筆和表格等個人物品,整個場麵像剛剛結束的戰場,又似墳地,驚恐中的我不敢看了。我知道我還活著,要去確認其他人是否還有生命跡象!原本以為隻有我離開了座位沒係安全帶,才飛了起來受了傷,現在才知道事情的嚴重。
我忽然聽見了抽涕聲和微弱的聲音在叫媽媽,是兒子趴在麵前,喚醒了驚呆著的我。幾乎同時,人堆上麵一位男士微微地動起來,接著壓在一起的人們開始緩緩地移開身子。
我好不容易和兒子回到了座位。看到兒子頭上有血,急著找他的傷口,他說是媽媽的血。
空氣中飄來一陣陣烈酒的氣味,是有酒瓶被打碎。不知過了多久,似乎靈魂已出竅的人們才陸陸續續回到了被砸得東歪西斜的座位。突然後麵傳來了大聲叫喊:“有醫生嗎?!這裏有人不行啦!”我聽見有人過去,… …。
我的座位是第一排,前麵的牆擋住了飛來的物品,散落滿地無人問津。大家都處在魂飛天外魄不附體的驚恐狀態。我把腳前的一個高級皮包勾了起來,舉起問是誰的。半天沒動靜,隻好交給了空姐,她打開來找出裏麵的護照大聲叫出名字,過了一會兒才從並不太遠的地方傳來物主的聲音。又從自己座位下方勾出一個小包,舉起來正想喊,卻似曾相識。又看了一下,恍然大悟,這是自己的包!打開確認,裏邊確實裝著我和兒子的護照。我頓時感到一股涼氣從頭竄到腳,心裏悚然一驚,意識到傷得不輕!我記不得有這個包了!
工作台頂棚上忽閃忽閃的燈光增加著恐怖氣氛,令人毛骨悚然。突然燈全滅了,飛機又開始抖動,大家忍不住齊聲“啊!”地驚叫,接著又死一般的寂靜。一直沒有聲音的廣播突然傳出機長的緊急通知:“飛機遇到特大亂流,損失正在評估、檢查和處理,請大家配合,忍耐一下。正在聯係準備迫降。最近的是解體蘇聯,但聯係不上,況且他們的藥物沒法保證,所以經研究,結論是不停靠蘇聯,正在和其它地方聯係。”
又不知過了多久,廣播中再次傳來了機長的通知,內容大致是:“飛機準備迫降在阿拉斯加阿留申群島的薛米亞美國空軍基地(大家鼓起掌來!)。他們完全是出於人道考量,才接受了我們的迫降請求!但是這個島太小,機場不具備降落大型民用客機的條件,跑道不夠長、沒有足夠的照明設施。加上眼下氣候惡劣,有大風暴,能見度很低。我們飛機自身的受損情況又不明,起落架不知道能不能打開。所以能否安全降落仍是未知數。請大家做好自救準備!”
似乎是接到了死刑判決書,本來大家就在擔心飛機引擎是否有問題、升落架還能不能張開、飛機會不會突然爆炸,但萬萬沒有想到救命的機場也會是這樣,真是雪上加霜。原已被嚇出體外的魂魄又飛向更加遙遠的天外!
這時座位前的電視打開了,播放出時隱時現不斷跳動的畫麵,講解應急辦法。空姐也來給我們指示緊急出口,教我們如何穿救生衣和怎樣使用氧氣。
我脖子硬得抬不起頭,勉強試著抬眼看屏幕,感覺屏幕變得格外高,鏡頭特別刺眼讓我無法對視。電視和空姐說的話都聽不進去,先前失去了感覺的頭開始發木發涼,出現一絲絲的疼痛。看著我一動不動,跟隨講解已給自己穿好救生衣的兒子馬上熟練地幫我也穿好救生衣。兒子突然長大了!
飛機在恐怖的黑暗中飛行。絕望中靜靜等待死神降臨,這種煎熬實在叫人生不如死。與泰塔尼克號相比,懸在天空中會更加無助!飛機馬達的轟鳴聲似乎很遠,留在機艙裏的是絕望,耳朵裏能聽到人們在緊張急促地呼吸,還有人控製不住大聲地哭泣和哀歎,也有人在大聲祈禱。更多的人相互傳遞紙張寫起了遺書。
我斷斷續續地給丈夫寫起了遺書:“留下了艱難的路給你們,讓你們餘生痛苦,這是我感到最對不起最不能自拔的地方,請你們千萬不要跳不出來!!!現在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們對我們的思念。我最牽掛的是如果兒子還能生還,就教他忘記失母之痛,忘記這段慘劇。我要說的是,我現在沒有思考,沒有痛,隻有那撕心裂肺無盡的牽掛!我還沒來得及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就讓他們去品嚐這生死離別的痛苦,… …。我拜托你三件事:1.看在此生緣分,替我照顧好我的父母,還有我的弟弟們,尤其是要勸他們不要因我而不能自拔;2.照顧好我們的兒子,把他培養成才,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3.兩人的擔子你一人擔了,所以我需要你找個可以分擔和照顧你一生的好人,找一個好心的姑娘,她若能以平常心、有愛心待我兒子、待你好就行!因為我希望看到你能幸福!能活著真好!好好珍惜,不要為我抓住痛苦不放!手上有個電話多好,我可以聽到你們的聲音,也可以告訴你們我現在的心願!”
寫完給丈夫的遺書,心裏有踏實卻依依惜別之感。我必須給兒子有個交代,拉著兒子的手對他說:“如果飛機掉到海裏了,一定要抱住漂浮的東西,熬到天亮一定會有人來救!千萬不要想著找媽媽,因為媽媽頭部被撞了,是涼的沒知覺,現在都是慣性地撐著,不知道能撐多久,到時候可能失去知覺,活著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不要找媽媽,能找到爸爸就好了!”兒子一邊聽一邊嗚嗚地哭,連聲叫著也要媽媽!顫抖著的小手一直拉著我的手不放,我趕緊安慰他:“你已經是個男子漢了,媽媽不能保護你的話,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一般在事故中存活率最大的是小孩,你是小孩,沒事的!媽媽還在撐看能不能撐過去。現在如果媽媽閉上眼睛你要把我叫醒,讓我看到你。你是我支撐的力量,不然我可能就永遠睜不開眼睛了。”我把遺書、護照、所帶的現金和寫著親友聯係方法的紙條一並放進小包,自己軟弱無力,隻好遞給兒子,囑咐他時刻背著。都交代完了,我的心開始接受死亡。
從接到迫降的通知開始直到降落,受損的飛機飛行了漫長而恐懼的約一個半小時。這一個半小時度秒如年,可謂心理上被強迫去接受死亡的心死過程。活著的人、離開的魂、死去的心,這種心靈重創、生不如死的絕望折磨,讓人一生揮之不去!
飛機馬上就要抵達目的地。這個阿留申群島是當年二次大戰時美日雙方的必爭軍事要地,薛米亞美國空軍基地位於該群島最北端。此時此刻的我對美軍存在著十分的戒心,還有不少敵意。美國的軍事基地讓我們中國的飛機降落,也不怕泄露秘密,真有些不可思議。
窗外漆黑,飛機開始降落,它鑽進了厚厚的雲層,接著窗戶被暴雨橫掃著。茫茫黑色中出現了兩條亮亮的引導燈火,我們看到了即將迫降的跑道!是重生還是死亡就在此刻!
飛機在下降,死去的心又被提到了喉嚨。我在屏住呼吸等著那一聲轟鳴,因為在這種條件下生的可能隻有百分之一。
飛機越來越接近地麵,原來兩排引導燈是拿著手燈的美軍形成的。他們拿著一種火炬般巨大而耀眼的手燈,冒著生命危險站在跑道兩側,將跑道照得通明雪亮。他們身著防火服和防火麵具,身後停滿了救護車和救火車。
緊張的心快要從喉嚨裏吐了出來!感覺到輪胎觸地,機艙內頓時為機長鼓起了震耳欲聾的掌聲和經久不息的一遍遍歡呼聲。飛機滑行後終於在機長的竭力操縱下成功地停了下來,窗外美軍也抱在了一起歡呼雀躍,飛機艙內艙外的歡呼聲連成了一片!
幾小時的恐怖飛行恍若隔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夢,百分之一的生還變成了百分之百!始終緊繃著的神經一下子鬆了。
美軍救護人員衝進了機艙,還穿戴著防火服和防火麵具。他們馬上把有骨折的重傷員抬了下去… …。我聽到兒子呼叫“媽媽,媽媽!”的聲音,才發現人都下得差不多了。兩名救護員來到我們身旁,要用擔架抬我。我表示要自己來,他們就幫我把毯子搭在身上,並攙扶著我,和兒子一道慢慢朝艙門走去。
離開飛機,我情不自禁把兒子緊緊樓住:活著真好!
圖.阿拉斯加阿留申群島的薛米亞美國空軍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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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人了。隨著文章的起浮,我的心也一起起浮而熱淚盈眶。接著看下部。
謝謝朋友!請你再讀一下我這次關於飛機降落的描述,並請再次向你小夥伴朋友的爸爸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