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聘見工之後,我乘地鐵回暫住的公寓。出了地鐵,新凱旋門靜自在夕陽的金輝裏兀立,耀眼的白理石台階上坐著的遊人遠如隔世。在這片狀美的黃昏裏,我,心暗如灰。
這是我選擇的城市,這是我將繼續學業和生活載體,當高鐵呼嘯地碾過從南到北的疆土,嘎然而止在首都南車站時,我曾憧憬滿滿。但走進它的這十五天,品嚐到的,是實實在在的"現實"。盡管<歐洲日報>每日有大版麵的招工啟示,盡管電話那頭說,你可以來看看,但見工之後,卻是沒有下文的拒絕。"對不起,學生工我們不用","沒有辦工卡,那怎麽行","沒有經驗?我們歺館忙,要找熟手"......這些理由,也算理由!見工數家,空手而歸。
坐在白理石台階,背負夕陽,麵對新區的摩登大廈群,不禁苦笑。一年前,自己是在東海之濱大都巿的這樣的大廈裏踩著高跟鞋象模象樣地自由出入,一年後的今天,為了銀行賬戶在暑期"略有進項",奔走在一家家歺館,麵對原本可能是內地某地的農民,今日的中歺館老板的考問,隻好稱謊稱有做過服務員的經驗,但麵對花裏胡哨的萊單,情不自禁的尷尬,無法騙過生意中人,隻好作罷。是啊,在這個國際大都市,己有太多的中國人,太多的中國商人,大家各自經營著生計,經營著非主流社會的家園。世事的艱辛和生活的磨礪在他們身上打下深深印痕。在這裏,開歺館是比較普遍的行當,賺辛苦錢,若幹年的日夜操勞,換回一間屬於自己的店鋪,多是家族生意,子女從小就幫襯著家業的興旺。盡管每次見工被這些人拒絕都有說不出的懊惱,但每次經過一家象樣的中國店,心裏還是有一點驕傲,就是這些"農民"鄉下人"多年來的頑強堅持,將中國的飲食文化,服飾風釆,工藝作品傳播開來。有許多次朋友們聊天,友人競有這樣一個念頭"將來有一天,中國的海外子民在各地強盛狀大起來,取得政治經濟文化領域的重要位置,天下歸心的中國人世界,該是怎樣一種盛世景象"!這盡管是大漢民族意識的狂妄,但若真有這麽一天,有什麽不好?
作完了輕狂的白日夢,夕陽仍在,胸中鬱悶想一吐為快。撥通了友人的電話,她拿"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來共勉。她仍在蔚藍海岸的陽光城市。同樣的,地中海七月的軟風吹不去她的疲倦,每日五小時的歺館工時,但交通不便,隻能搭老板娘的車往返,因而每日耗著全工的時間,拿著半工的薪水。所幸老板娘善待於她,繁忙之後,別無計較。其他學友,各有難念的經。海是文弱書生,找到一家酒吧做雜工,超時超量地工作之後,還要披星戴月地騎單車穿行於無人的街巷,回到公寓,已是一堆爛泥。這樣賣力地試工之後,卻無論如何不能接受低廉薪水,隻好另尋他處。燕子打工,要先乘公車,再換乘近一個小時的遊輪到基督山大島。每日往返三個多小時,另有日曬奉送。至於,如我般多日尋工末果者,就不必再議,否則有乞憐之嫌。
誠然,我們評價法國人懶惰,再好的生意,逢下班時間,一概閉門謝客,生意紅火之時,任客戶排隊等待收銀,侍者不溫不火地應對,態度是好,服務是周到,最主要,客戶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再等待。也許是這種悠然,拖慢了法國的發展步伐,也許是這種悠然和繁重課稅,使大多商家沒有増員計劃,我們也少去許多打工機會。該怒,為他們的悠然?該悲,為自己的生計?
夕陽已去,隻餘星星點點的晚霞反射在勸業銀行大廈的玻璃幕牆,繹紅和碧綠,以及白色硬朗的線條,有現代建築風格撞色之美。台階上是各種膚色的沉思者,閱讀者,奏樂者,熱吻者,追鴿者......耳邊有不成調的吉它曲和西班牙語的笑話;遠處是節奏明快,帶著流浪野性的印第安音樂。此刻的我,隻想這樣靜靜地坐著,什麽也不想,什麽也不做。如遠處的"無腦人"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