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兩路地鐵交通的轉換通道。勃拉姆斯的小提琴交響曲悠揚響起。小型的交響樂隊在牆角一字擺開,一把琴盒打開,二盤CD放於其中。這是巴黎地鐵站裏常見的賣藝者。
小 樂隊沒有指揮,樂隊成員會時不時看向主提琴手,而主提琴手沉漫於樂曲之中,超然物外。不用匆忙趕路的過客停下來,讓出一兩米的距離,即是行人通道,又算是 舞台與觀眾的分界。樂隊人員對停留的過客是無動於衷的,觀眾的多少,似乎和他們沒有關係,唯一有關係的,是樂曲的進度,何處配合何處獨奏,有著十二分的投 入。
我 是眾多留步者之一,在人群的邊緣站定。沉靜在悠揚的樂曲之中,每個成員專注的演出讓我感動。隨著樂曲的推進,敝開的琴盒裏開始有硬幣的聲音,路人解囊為不 期而遇的音樂之聲付費。也有人走近"舞台",細看CD。這是許多未出名歌者樂手的營銷手段之一。現場賣藝,喜歡者買走CD,順帶一場現場表演,貨真價實。
地 鐵賣藝者隻能偶遇。在地鐵站或地鐵上。唱歌,彈琴,朗誦,舞蹈......形式多樣。上下班高峰期之外,經常會遇到意想不到的藝人。有時,一首歌,一支曲 子,也許會讓一天的疲憊在幾個站點的地鐵車程裏得到慰籍和緩解。巴黎的巿民對這些自由藝人不卑不亢,表演得好有共鳴,就給硬幣,歺票或是小額紙幣;表演得 了草,就什麽也沒有,一臉冰冷。這樣挑剔的觀眾,無疑是給未名藝人最嚴苛的審核。
記憶裏,一對歌者和一位詩朗誦的地鐵藝人讓我長久難忘。
前者是在初來巴黎留學期間的一個早晨。學校在郊區,快速鐵出了市區,水泄不通的車廂空了下來。我沉沉欲睡,被手鼓的聲音喚醒,隨之而來,是女聲歌唱。那時的我分不清是意大利語還是西班牙語,聽不懂一句歌詞,可是歌曲的熱情點燃了我,讓人有跳舞高歌的衝動。
環 顧四周,發現被點燃的不隻我一個。此時,歌者從我坐位邊經過,歌聲不停,笑容燦爛,身體有簡單舞姿擺動。另一端的男子目光和笑容追隨著她,擊著手鼓伴奏, 在一些副音的部分,充當伴唱。她一路走到車廂盡頭又折回來,與男子遙相呼應,眉目傳情。她的這一去一回,象一塊磁石,吸引著乘客,又如一位魔術師,把她的 笑,複製在眾人臉上。那一個清晨,這一對歌者溫暖了陰冷冬日的巴黎地鐵車廂。多年以來,每當遇到地鐵藝人,她的笑容都會不期然地出現在腦海。
另 一詩朗誦者,是我剛剛開始工作時期的記憶。上班高峰期的末尾,車廂仍有點擁擠。走來走去多有不便。車輛開動之前,聽到第一句詩句。隨著車輛開動,噪音增 大,她的音量也隨之增大,乘客仍然可以清晰地聽到每一句飽含情感的詩句。這需要一定的功底。有壓韻的詩句,配上女子深沉清亮的音質,即使沒有音樂伴奏,也 不影響詩的韻味。當時聽得仔細,可後來隻記得一句----我要去向遠方。這一句,我在好幾天裏不斷重複念叨,致今不忘。
我被新換的樂曲拉回當下。韋瓦爾弟的四季在地鐵站裏上演春天。有的觀眾離去,又有新路人加入,有老者,青年男女,也有孩童。臨時的舞台,流水的看客。有人願意表演,有人願意觀看,一方不吝嗇才藝,另一方不吝嗇掌聲。一切隨意就好。方寸之地,藝術之花自由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