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華昭一句“且慢”剛出口,慕青晏已經哐當一聲,掀翻了箱蓋,跳到了旁邊的櫃子上,踩爛了一大片瓶瓶罐罐。嚇成這樣,自然也顧不上端著了,她抖著一張圓臉顫聲道:“死。。。人,裏麵。。。有死人。”
廢話!活人誰耐煩躺在這裏頭。小孩子畢竟是小孩子,沒見過什麽市麵。武林中人,整日在槍口刀尖上討生活。刀劍無眼,打傷打殘那是常事,運氣不好的做了刀下鬼也是稀疏平常,江湖中人誰沒看過一個半個死人阿。
華昭不屑地看了眼慕青晏道:“你且退在一邊,待我上前察視一番。”
她吸了口氣,小心地上前一步,伸出頭朝棺材裏一望。裏麵躺著的是一個看上去剛剛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全身著素白單衣,脖子上還掛著一個頗為顯眼的虎形玉佩。華昭將棺材裏這人,盡情地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番,心裏不由自主生出兩個字,可惜。
月楑師姐寫的話本裏,經常會描寫一男子長的是如何潘安再世,風流倜儻,勾引得一眾少女為之神魂顛倒,要死要活。但世界上真的有長得那麽好看的男人嗎?在此之前,華昭認為隻有柳蔭川才配得上叫潘安再世,但現在看來,這棺材裏躺著的比柳蔭川有過之而無不及。如果能睜開眼睛,坐起來,再搖上一把扇子,估計更能招桃花。嘖嘖,怪道老人們說紅顏薄命,生得這麽好卻年紀輕輕死掉了,真是可惜阿。
忽然華昭注意到那男子的胸腹間似有起伏。她心中一動,拿手湊到他鼻下探了探,又按上他的脈門摸了摸,過了會兒道:“此人還未死,雖然鼻息很弱,但仍有脈搏。”
活人當然沒有死人恐怖,慕青晏從櫃子上跳了下來,繼續端了起來道:“這密室看著像唐門的藥庫,但此人何人?為何會躺在唐門的藥庫裏?依我所見,這裏麵大有文章。”
華昭挑眉哦了一聲,饒有興趣地盯著慕青晏看。
慕青晏挺直了腰板,一掃之前被輕視的喪氣勁兒,繼續道:“我聽家師說過,江湖上有種邪魔歪道,專用活人來煉藥。為了達到最好的藥效,他們喜歡抓年輕貌美的少男少女,用藥將他們迷暈了,然後將他們泡入特製的藥水中,浸泡九九八十一天,之後再將他們燒化,製得秘藥。普通人食之有延年益壽,永葆青春之效,習武之人吃了,還能增長功力,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華昭聽得心驚肉跳,這怎麽聽著像做人肉烤鴨。
慕青晏瞟了一眼箱子裏的年輕男子,目光一轉,炯炯地望定華昭道:“看來唐門也在做這見不得人的勾當,這男子必然是他們弄了來煉藥的。現在先迷暈了他,接著就要將他泡在藥水裏。想不到堂堂名門正派,背地裏竟然也藏汙納穢。我們既然無意間撞破了,就應該告知整個武林知道,好解救天下蒼生於水火間。”
慕青晏言之鑿鑿,唐門似已經坐實了這偷煉人肉秘藥的勾當。但華昭仍覺得這事兒聽上去就沒譜得很,更何況還是從這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嘴裏說出來的,讓人不得不再思量思量。
華昭道:“我怎麽從未聽我師父提起武林中有此類事情呢?保不齊這人是在唐門養傷的呢?”
慕青晏見華昭麵露遲疑,慣常地冷哼一聲道:“昆侖派向來精於藥理,對此類消息必然比其他派靈通。況且真要是養傷的話,何不堂堂正正躺在廂房裏,為何要藏在這密室中,鬼祟至此,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下連華昭也覺得此件事情就算不是板上釘釘,那也是疑點重重。她越想越覺得那個曾掌門的胡須油光發亮得可疑,保不齊就用了這種慘無人道的秘藥。真是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她想了想道:“現在多派掌門在祁門宗參加太後的祈福法會,我們不如盡快趕去祁門宗,在眾人麵前揭穿唐門的陰謀。祁門宗宗主上黨衍為人正直,剛正不阿,一定能為武林主持公道。”
慕青晏頷首道:“此計甚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我現在回去,不要露出端倪,收拾了行囊,明早一起趕路去祁門宗。”說完她就朝外進的石室走去。
華昭楞了一下,馬上拉住慕青晏的衣袖道:“你的意思是我們自己去祁門宗?那這個被迷暈的男子呢?你打算就讓他被唐門煉成人肉烤鴨?”
慕青晏幹咳了一聲道:“此去祁門宗路途遙遠,他又被迷暈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難道要我們抬著他上路嗎?這第二層嗎,你我二人上路尚且還能避些人的耳目,如果帶上箱子裏的這個,動靜這麽大,不消一個時辰唐門的人必然會將我們堵在路上,到時候就前功盡棄了。所以阿。。。有的時候阿。。。犧牲是難免的。”
華昭斜睨著眼看慕青晏,冷冷道:“所以你打算姑息養奸,見死不救?想不到現在昆侖派弟子竟如此有出息了。”
慕青晏梗著脖子道:“那你說如何能帶著這男子上路,又不被唐門發現?”
華昭沉默不語,眼風忽然掃過屋角的那道小石門,心中靈光乍現。她對慕青晏道:“眼下時間緊迫,那些唐門弟子不久就會回來。我們兵分兩路,你去拖住他們,能拖多久拖多久,不要讓他們發現這密室裏少了人。我用推車帶這男子從側門走,我們約在巴嶺鎮的那家客棧碰麵。”
華昭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果一日之內,等不到對方,那就自行上路去祁門宗。”
這話說到後半段,頗有些壯士斷腕的悲壯之意。慕青晏也不由凝起了神色,深深地點了點頭道:“一言為定。”
華昭鄭重地走到了那口箱子前,看了看裏麵躺著的那位,忽然回頭,咧嘴對慕青晏道:“勞煩你走之前,幫我一齊把他抬到門外那推車上。“
山中綠蔭疊嶂,鳥鳴寂寂,風光閑適。華昭心焦趕路,無意流連,也隻能辜負了這大好景致。這小路看著崎嶇,其實路旁有兩道很深的車軲轆印,車輪正好卡在那印槽裏,推起來倒省力不少。想到唐門的人常年累月地,在這山間推著迷暈的少男少女去做人肉烤鴨,華昭就感到一陣脊背發涼,腳下也不由加快了許多。
等到她一口長氣推到山腳下時,已是日薄西山,繁霞綴滿。華昭放慢了腳步,回頭望了望,心想不知慕青晏現在是怎樣的光景,有沒有拖住唐門的那班人。這一望,不由嚇了一跳,隻見山背麵紅彤彤的一片,好似燒旺了的鍋爐,直把那漫天的晚霞都比了下去,順風還飄著一股焦糊味。
華昭既驚且疑,手下沒注意,推車撞到一塊大石頭上。車上的人“咚”的一聲,頭朝下,倒栽蔥到地上。
華昭忙道:“得罪,得罪。” 小跑著把地上的人扶了起來。那男子額頭上被地上的石頭磕著,起了一個大包。但饒是這樣,仍是雙目緊閉,神識全無,讓人不得不讚歎一聲,唐門的迷藥端的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